超越用见小知的局限,脱去物累,虚心以求天之虚,于虚中求出至善之实,则仁无不至,义无不尽,穷神知化,与天为一
世人之心,止于用见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用桔共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见用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见用。(《大心篇》)
诚明所知乃天德良知,非用见小知而已。(《诚明篇》)
关于“天德良知”,王大之诠释说:“仁义,天德也。性中固有之而自知之无不善之谓良。”(《张子正蒙注》卷三)仁义之为天德,是就其本于神化之理面言。仁的本质在于存神,义的本质在于顺化,神化之理落实于人性层面,就构成了以仁义为内涵的价值本体。此价值本体内在于人性而具于一心,非物交而知、不萌于见闻,乃天之所赋,无论圣贤凡愚,人皆具有,故为天德良知,也叫作诚明所知,德性所知,这种知识虽然不以具体的感性的事物为对象,但仍然是有一个确定的客观外在的对象的。这个对象就是至大无外之天,包容万象的宇宙之全,也就是天地之道,神化之理,绝对普遍水恒而与天地同在的价值本体。张载认为,这个对象的特点是虚。“与天同原谓之虚”,“在则生仁”。“虚者仁之原。””天地之道无非以至虚为实,人须于虚中求出实。圣人虚之至,故择善自精。””天地以虛为德,至善者虚也。””当以心水天之虚。”“虚心然后能尽心。”“诚者,虚中求出实。”(《张子语录》)虚就是至善,至善是一个价值范畴,价值不可以目见,不可以下闻,无形无体,无声无臭,不是一个耳目感官所能感知的对象,但是,虚中有实,作为一种价值
本体由体起用而为仁之原,从而与人相对,是人追求至善探寻人生价值所必须认识的一个客观外在的对象。人若能超越用见小知的局限,脱去物累,虚心以求天之虚,于虚中求出至善之实,则仁无不至,义无不尽,穷神知化,与天为一。由此而得到的诚明所知、德性所知,既是一种关于至善的价值的知识,也是对大化流行的宇宙规律的一种最全面的把握,用之于实际的操作层面,化面裁之,推而行之,就能够精义时措,保合太和,成己成物,不失其道。至于见闻之知乃物交而知,是一种非常有限的知识,止于闻见之狄。人不可能凭借自己的耳目感官去把握无限的太虚。张载指出:“天之明莫大于日,故有目接之,不知其几万里之高也;天之声莫大于雷廷,故有耳属之,真知其几万里之远也;天之不御真大于太虛,故必知廓之,莫充其极也。”(《大心篇》)“今盈天地之间者皆物也。如只据己之闻见,所接几何,安能尽天下之物?”(《张子语录》)
照张载看来,德性所知本于天地之性,见用之知本于气质之性,此二者虽同为人之本性,但前者为阳明之神,后者为阴浊之形,神与宇宙相联结,形则与宇宙相疏离。他曾说,“太虚为清,清则无碍,无得故神;反清为油,浊则碍,得则形。”(《太和篇》)人是神与形的统一,既有天地之性,也有气质之性,由天地之性而有德性所知,由气质之性而有见用之知,这两种思维方式也都内在地具于一心。但是,唯有神才是人的本质所在,形只不过是血肉之躯的有限的个体,区区之一物。神者天之良能,,天良能本吾良能,因而德性所知乃是以人之本质与天之本质相沟通,是一种本质的直观,价值的体认,也是人之所以继善成性与天合一的唯一的通道。形而后有气质之性,气质之性局限于一己之身,常于躯壳上起念,通过耳目感官与物相交,这就是见用之知之所本。在张载的思想系统中,见用之知是个泛称,不仅仅指感性知识,也包括由思虑所得以及因身发智的理性知识,这种知识建立在“天人异用”“天人异知”的基础之上,主客二发,以滞而不通的有形之物为对象,是一种由攻取之性所获得的关于客体的知识,不能合内外之道,通物我之情。
张载并不否认见闻之知存在的合理性,但却认为,与德性所知相比较,是一种大小本末的关系。如果摆正了这种关系,对于尽心尽性实现人的本质可以起到启发心思的积极的作用。他指出:“耳目虽为性累,然合内外之德,知其为启之之要也。”(《大心篇》)“闻见不足以尽物,然又须要他。耳目不得则是木石,要他便合得内外之道,若不闻不见又何验?”(《张子语录》)反之,如果颠倒了这种关系,以小害大,逐未丧本,以见闻梏其心,这就产生了有我之私,割断了人与宇宙的本然的联结,不能尽心尽性,把人降低为物,而丧失了人的本质。所谓有我之私,指的是意、必、固、我之凿,人之思虑知识、成心、私意、客志、习俗之心、存象之心、拘管局杀心,有外之心皆由此而来,实际上是贪天功而自谓己知,不见天理之一贯,存形而忘神,徇物而光心。他指出:“成吾身者,天之神也。不知以性成身而自谓因身发智,贪天功为己力,吾不知其知也。民何知哉?因物同异相形。万变相感,耳目内外之合,贪天功而自谓己知尔。”(《大心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