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礼仪之“上清十一大曜灯仪”与易学五六之数
在灯仪著述中,《上清十一大曜灯仪》也涉及许多数码,这当中最重要的当然要算是书名的“十一”了。这个数码符号与易学象数有什么关系呢?让我们先就这部书的一些情况作点介绍然后再来加以追溯。
这部灯仪基本上是以骈文体裁写的。书一开始,作者即表示诚惶诚恐,“焚香”上奏“三清上圣,十极高真”以及其它众多星宿,诸如南斗六司星君、北斗九皇星君等。他对天上星宿之排列等状况进行了一番颇富想像力的描绘之后,称:“横目宜观于经纬,反身自省于行藏,循还十有二宫,列布十有一。”意思是说:抬头放眼遥望,应该审度天地经线与纬线,回过头来再观察自己的身体,省悟内脏五行所属,明白元气在黄道十二宫中的运行轨迹,以及所排列的十一颗耀眼的星宿。作者以“天人合的思维方式提出了太空与人体之中的“十一大曜”。.特这十一大曜指的是什么呢?从仪式所祭祷之神明大体可知:在仪式进行过程中,醮祭之人所“志心皈命”的首先是:日宫太阳帝君、日宫神仙诸灵官;接下来是月官太阴皇君、月宫神仙诸灵官;东方木德岁星重华星君、诸灵官;南方火德荧惑执法星君、诸灵官;西方金德太白天皓星君、诸灵官;北方水德辰星伺晨星君、诸灵官;中央土德地候镇星真君、诸灵官:交初建星罗皓隐曜星君、诸灵官;交终神尾坠星计都星君、诸灵官:天一炁道曜星君、诸灵官;太一月李彗星星君、诸灵官。由此可知,十一大曜实际上就是日月与五行之星加上四颗相对较小一点或说名气尚没有那么大的星体,合为十一。
“十一”这个数字看起来好像很偶然似的,其实也有易学的内在根据。其最根本的就是《周易·系辞上》的“天五、地六”之说。《系辞上》在阐述天地数码的时候又说:“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所谓“天数五”指的是自然数中的奇数,即一、三、五、七、九,分别称作天一、天三、天五、天七、天九;而“地数五”指的是自然数中的偶数,即二、四、六、八、十,分别称作地二、地四、地六、地八、地十。“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指的是自然数中的五个奇数与五个偶数的相配相得。孔颖达《周易正义》指出:“若天一与地六相得,合为水;地二与天七相得,合为火:天三与地八相得,合为木;地四与天九相得,合为金;天五与地十相得,合为土也。”根据孔颗达的这个解释,天地之数的“相合”又可以转换成--水火木金土等五行的符号代码。这就是说,天地之数又可以同五行配合起来。另外,又有“天生、地成”的中合之说。在五个奇数里,“五”居于一三与七九之中;在五个偶数里,“六”居于二、四与八、十之中。居中在易学以及中国医学等传统文化的诸多分支里都是很重要的概念。如《周易参同契》说:“处中以制外,数在律历纪。”意即居处在中间以便控制外边的情况,这个数就体现在律历的纪元里面。古人认为,天作地合,以中为美。《汉书·律历志》说:
《传》(印《易传》)曰:天五、地六,数之常也。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夫五六者,天地之中合。而民所受以生也。故日有六甲,展书五子,十一而天地之道毕。《汉书·律历志》一开始就引述《周易·系辞上》“天五、地六”的说法,并应用于天文学,它认为,《系辞上》所举这两个数,乃属于天地的“常数”。在天有“六气”,就是风、热、暑、火、燥、寒之行气,因为有了这六种“气”,所以才降生了“五味”。五与六,是天地中合之数。天下百姓凭借天地运气的中合而降生。所以,日的计算有甲于、甲成、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合称“六甲”;时辰有甲子、丙子、戊子、庚子、壬子,合称“五子”。五六的配合所得“十一”之数,就是天地的中合,天地运气周转,天干地支流行,因五、六汇合而成“十一”,天地运行就完成了它的周期,这就叫做“毕"。中国古代将易学天五、地六之中合而成“十一”的运气理论在传统医学中也有所体现。如《黄帝素问"六微旨大论》的一段对话就是证据:
帝曰:六气应五行之变何如?
岐伯曰:位有终始,气有初中,上下不同,求之亦并
帝曰:求之奈何?
岐伯曰:天气始于甲,地气始于子,子甲相合,名曰岁立,谨候其时,气可与期。
《六微旨大论》所谈论的是祖国医学中的“五运六气”学说。所谓“五运六气”括而言,就是将十个“天干”(阴阳五对)与十二地支(阴阳六对)错综起来,以阴阳五行的对立统一和相生相克的“制化”次序所建立的一套时空描述模式,就时间而言,其根本的程序就是“六十”大数的周转,俗称“六十花甲”。引文中的黄帝所问的“六气”乃是“时气"。按照高士宗的解释,“六气”主时,乃以正月朔且平旦为起始,一气主六十日,初之气为厥阴,属风木;二之气为少阴,属君火;三之气为太阴,属湿土;四之气为少阳,属相火;五之气为阳明,属燥金,终之气为太阳,属寒水。可见,“六气”与木火土金水是配合在一起的。这就是“黄帝”为什么提出“六气应五行之变”的由来。在“五运六气”的运转过程中,天气是从“甲”开始,地气是从“子”开始。“子”与“甲”相合也就是阴阳相合,而其根本所在即《周易》“天五、地六”之相合。这里,所蕴含的依然是“十一”这个十分奥妙的“数”。
通过易学“天五、地六”与中国传统文化的错综关系的考察,我们再回头看看《上清十一大曜灯仪》,就可以比较明朗地发现“十一大曜”所代表的“运气”思想底蕴。该《灯仪》作者在对“十一大曜”叙说祷祝之辞时往往涉及与“五运六气”有关的千支名称,如“皈命北方水德辰星伺晨星君”一节的赞咏辞曰:“嵯峨当丑位,壬癸洞灵君。”为什么说“当丑位”呢?这是因为古代用十二地支来表示一年的十二个月或者木星围绕太阳运转的周期。天文学的观察结果显示,木星的运行是与太阳及月亮相反的,即自西向东运动。为了测试时间的刻度,假定一个相反运动的行星,由东向西运行,这就形成了十二地支的刻度。那个假定行星的神化名称叫“太岁”,依照不同的时间刻度而有“十二太岁”。古代以十二地支中的“寅”表示木星与太岁相分离的关节点。这样,也就有正月“建寅”的计算方式。而正月是春天的开始,换一句话来说,就是春天开始于寅;由此反,则前一年的十二月就是“丑”,那是最冷的时期。所以,《上清十一大曜灯仪》说“嵯峨当丑位”。为什么又说“壬癸洞灵君”呢?这是以十天干在一方中的表示。十天于分纳于四面八方,壬就在北方,所以北方的伺晨星君才有“壬癸洞灵君”的别称。在易学上,北方是坎卦之位,于五行为水,而壬癸乃是水德的另一种符号代码。在这里,易学中的阴阳五行理论、术数学中的“运气模式与天文星象符号已会通起来了。
假如从数码符号与卦象的互相转换角度再作进一步探究,还可以发掘出《上清十一大曜灯仪》有关“十一”的神奇数字尚有更深的意义。易学的“四营”之数七八九六,以“六”为老阴所应者坤,坤土本是居中,而易学河图之中数为五,故坤土在中乃五六相合,虽然处“虚”而有罗络始终、旺于四季之妙用。关于这一点,我们从“中央土德地候镇星真君诸灵官”的祭祷与赞咏辞里就可以窥见其一二。其辞曰:
高穹符戊已,被陆起重霄。五行尊暗曜,九土见光朝。甘石推留伏,陶巫算沈寥。上仙垂雨露,伏地礼空遥。“高穹”又称“穹苍”,就是苍天的意思。因为此《灯仪》是专为祭祷“十一大曜”而设,“大曜”本在天上,所以有“高穹”之称。文中“戊已”是居中的天干,象征土位。这个“中土”在中国古代的易学理论里本是很受看重又很神秘的场所。宋代俞琰说:
《易》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乃五行生成数也。子华子云:天地之大数莫过乎五,莫中乎五。盖五为土数,位居中央,合北方水一则成六,合南方火二则成七,合东方木三则成八,合西方金四则成九。九者,数之极也。天下之数,至九而止以九数言之,五居一二三四六七八九之中,实为中数也。数本无十,所谓土之成数十者,乃北方之一、南方之二、东方之三、西方之四聚于中央,接而成十也。故以中央之五散于四方而成六七八九,则水火木金皆赖土而成。若以四方之一二三四归于中央而成十,则水火木金皆返本还元而会于土中也。
俞琰这段话实际上是根据易学“河图”数码排列而论的,把它化成表格就比较容易明白了:
俞琐指出,《易》中的天一至地十乃是“五行”生成的数码表示。他引用了子华子的话来进一步说明“中五”的重要地位。大体的意思包括几个方面:1.在一至九的数里,“五”是居中的。2.“十”是一、二、三、四汇拢于中央(相加)而成的。3.以中央的“五”同四方的一、二、三、四相加就产生出六、七、八、九。4.因为六、七、八、九是水火木金的成数,而中土“五”数既然又在生成六、七、八、九的过程中起了核心作用,那么四方的水火木金也就是依赖土而成了。5.至于一、二、三、四汇拢于中央,则又可以看作是水火木金归返于中土。这样一来,中土也就非同小可了。
由于中土五数的重要性,古人即“虚”之而不轻用,以显示其更大的“妙用”。宋代道士雷思齐《易图通变》卷一说:“四象无五,八卦无十”。雷思齐所讲的“四象”当然是太阴、太阳、少阴、少阳,其数为七八九六,所以说“无五”;而八卦之数一、二、三、四、六、七、八、九,所以说“无十”。朱熹在谈论河图与洛书之数时也说:“河图自天一至地十,积数凡五十有五,而其五十者,皆因五面后得,故五虚中,若无所为,而实乃五十之所以为五十也。洛书自一五行至九,五福积数凡四十有五,而其四十者,亦肯因五而后得,故五亦虚中,若无所为,而实乃四十之所以为四十也。”在朱熹看来,不论是河图还是洛书,“五”都是处中虚而“无为”的。所谓“虚”并非绝对的不存在,而“无为”也不是绝对的无所作为,而只是不乱为而已。以“虚中”的立场审视一下上引《上清十一大灯仪》的祭祷颂词就会发现某些奥秘。为什么说“藏陆起重霄”呢?“陆”与“六”可以对转。“藏陆”就是“藏六”。地六与天五相合于“中”,因中虚而藏;但这种“藏”并不是绝对化为“乌有”,表面看来是虚而不存,但实际上它又在显示其无穷妙用,“起重霄一个“起”字就有露峥嵘的意蕴。再说“五行尊暗曜”一句的“暗曜”为什么以“暗”字来形容呢?这是因为居“中虚”,而虚就是“暗”;尽管如此,这个“暗曜”却比那些明曜更为重要,所以在五行之中它是备受尊崇的,“尊”字的用意即在于此。从卦象来看,《上清十一大曜灯仪》所“尊”的暗曜就是“坤”。因为坤卦代表老阴之数六,居中则与五合。“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因此受到景仰。这从其叙说功德之辞里可以得到进一步之佐证:“臣闻位正中央,时当长夏。仁义礼智主乎信,斯有望于成功;视听言貌正于心,乃不人于他道。茂著黄帝之德,是为天子之星。"意思是:臣下听说,地候镇星的位置恰在正中央,相匹配的时间是一年中的“长夏"。仁义礼智这四种品行必须依靠“信”德来保证,只有这样,才能够在谋事过程中获得成功;视听言貌必须建立在正心的基础上,才能合乎自然的礼节,不至于误入歧途。伟大的地候镇星,光显黄帝的德行,这是象征天子的星宿啊!可以看出,这段叙说功德之辞所贯穿的一个基本精神就是“中正”,它符合易学“崇土尚黄”理趣。所谓“位正中央”即是以坤土居中为基础而言的,与之匹配的“五常”(仁义礼智信)是“信”,而所谓“黄帝之德”则更直接地显示了对居中黄土的崇尚。这一切都是因“天五、地六”而来的。《上清十一大曜灯仪》虽然篇幅不长,但稽考起来却也可以发据出许多有趣的易学象数符号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