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法思想的扩展与易学理念在日常生活起居中的贯彻之摄生月令
“还丹”是一个过程。在道门中人心目中,“还丹”境界之实现,还必须在日常生活中获得“温养”。这就是说,这项工作实际上与修持者的平常生活难于分离。就外丹修炼来说,它所采取的原料需要人去寻求提取;而内丹修炼既然以人体为其鼎炉,以其精气为其修炼的基本“原料”,这就必然使之与修行者的日常生活密切联系在一起。这样,当金丹学逐步发展的时候,修行者同时注意把易学思想引入日常生活起居中以作为行动指导,这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关于这一方面,在道教文献中可以找到大量资料。今举两种,略加评述。
摄生月令
《云笈七签》卷三六录有《摄生月令》一篇,按照《周易》十二辟卦分述每月的摄生法门。为什么必须依据《周易》卦爻象数与义理来指导日常的养生问题呢?作者从先贤养生要则的介绍入手,来论述这个问题。作者开篇即云:
夫摄生大体略有三条:所为吐纳、炼藏胎津,驻容;其次饵芝木,飞伏丹英;其三,五谷资众味。终古不易者,生生性命,必系于兹也。
此处所谓“摄生”就是保养生命。按照作者的看法,保养形体性命主要有三大要素。第一是关于炼养气血方面的,因为“吐纳”就是吐放纳新,系指气的交换,而“炼藏胎津”就是通过精神的调节,而使人体内在的津液能“藏”能通,从而达到“驻容”不衰的目的;第二是关于“饵服”药物方面的,因为“芝木”“丹英”都是药物名称。第三是关于饮食起居方面的,“五谷”是主食,这必须与其它食物之味相配合,以获得滋养。作者认为,这三大要素,是养生所不可缺少的。但如何调理,才算得当,这是大有学问的。为了进一步说明“摄生”的重要性和准确方法,作者又引述扁鹊养生论、彭祖摄生论《黄帝内传》《小有经》等诸多经典,以作论据。总括起来,作者认为摄生关键在于明了“用食延生、顺时”之道。落实到具体生活中,这就是要依卦象、义理而行事。他将一年四季十二个月与《周易》“十二辟卦”结合起来考虑。孟春泰卦,仲春大壮卦,季春夬卦;孟夏乾卦,仲夏姤卦,季夏遁卦;孟秋否卦,仲秋观卦,季秋剥卦;孟冬坤卦,仲冬复卦,季冬临卦。
一年四季十二个月与卦象之配并非是一种机械之凑合,而是体现顺时颐养的理则。例如,关于孟春,作者说:是月也,天地俱生,谓之发阳。天地资始,万物化生。
夜卧早起,以缓其形,使志生生而勿杀,予而勿夺。君子固密,无泄真气。其藏肝,木位在东方,其星岁正月、二月、三月,其卦震,其地青州,其书《诗》,其乐瑟,其帝灵威仰,其神勾芒,青龙为九天,白虎为九地,其虫鱼,其畜犬,其谷麦,其果梅,其莱韭,其味酸,其臭腥,其色青,其声怒,其液泣。立春木相,春分木王,立夏木休,夏至木废,立秋木囚,秋分木死,立冬木没,冬至木胎。
孟春也就是正月,天与地在此时的基本功能都是主生,这就叫做萌生阳气。天地凭借着这种禀性而开始,万物因此而孕育生长。
对于人来说,在这个时候,不能太早睡觉,而应该到了子夜才进入睡眠,并且应该早一点起床,以便恢复形体的活力,使自己保持生生不已而没有杀害、给予而不夺取的心志。君子固守微密,不要泄漏真阳之气。对应于孟春的脏腑是肝脏,五行之木位在东方,木位所临星岁有三个月,那就是正月、二月、三月。所临后天卦位是震卦,所应之地域是青州,要研读吟诵的文书是《诗经》,适合演奏的乐器是“瑟”,对应的帝灵威仰,而神则是勾芒。青龙代表九天,白虎代表九地。对应的虫类是鱼,对应的畜类是狗,对应的五谷是麦子,对应的水果是梅子,对应的蔬菜是韭菜,对应的味道是酸味,对应的气味是腥,对应的色彩是青色,对应的声音是怒声,对应的液体是泣。立春之时,木处于相位;春分之时,木处于王位;立夏之时,木处于休位;夏至之时,木处于废位;立秋之时,木处于囚位;秋分之时,木处于死位;立冬之时,木处于没位;冬至之时,木处于胎位。
《摄生月令》论孟春,从天地的“发阳”特性人手,着重说明“生生勿杀”的理念。这种思想乃出于《周易·系辞下》,该篇的一句名言叫做:“天地之大德曰生。”在《系辞下》看来,天地的最根本德行之一就是“生化”万物。因为《易经》阴阳爻之交合变化而形成六十四卦,这本身就是宇宙万物化生的符号写照。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摄生月令》依照卦象比拟以论时令之养生。
就孟春时节而言,人们应该吃什么蔬菜水果、使用什么乐器,这都可以从“春木”的物象得到启迪,而关于“木位”“星岁”“勾芒”等一系列物名、神名实际上都可以看作“泰卦”的符号转换形式。除此之外,还有三点值得注意:其一,为什么正月配泰卦呢?这是根据夏历“月建”而来的。古以十月为岁终,而以十一月为岁首,所以配上十二地支,则十一月即建“子”,也就是配上“子丑寅卯”中的“子”,于十二辟卦则合于复卦。依此类推,十二月即建“丑”,于十二辟卦则合于临卦。到了正月就是泰卦了。其二,在论述过程中,又出现了一个“震卦”,这是为什么?乍一看来,似乎作者逻辑混乱;其实,这个震卦是从定位角度说的。前者之卦象一“泰卦”在于明“时”,而后者之卦象一“震卦”在于明“位”。关于此,只要我们推究以下作者论“孟秋”“孟冬”的文字就可以看出来。尽管《摄生月令》作者在“孟夏”之论中没有言及其卦位,但“孟秋”“孟冬”则都有相应的明确表示,“孟秋”属之兑卦,孟冬属之坎卦,再反顾孟春之震卦,可以推断孟夏所属为“离卦”。这样,震、兑、坎、离即居于四正方。关于这种排列,还需要说明的是,作者这里的卦位并非仅仅只是属于“四孟”,他在言及孟春、孟夏、孟秋、孟冬这“四孟”时又述及同一季度的其它相邻月令,如孟春在正月之后,复叙二月、三月,孟夏之后叙及五月、六月,孟秋之后叙及八月、九月;孟冬之后叙及十一月、十二月。由此可见,震兑坎离“四正卦”每一卦各管三个月。其三,作者在论孟春之“木性”时是从发展的立场来看问题的。他应用“旺相休囚”的循环变化观描述五行之木的地位变迁,通过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这八节气的轮转,以揭示“木”从相到王,再到休、废、囚、死、没、衰的历程。这种解释尽管相当朴素,但却表现了作者顺时养生的“法变”思想。
从孟春之论中,我们已经可以发现,《摄生月令》作者对于“时”与卦象关系之分析并非是孤立静止的,而是从联系的立场看问题的。他从“旺象”中看到日后的“衰象”,而从“衰象”中同样也看到了新的生机。这就说明,作者论四时养生乃紧紧扣住了《易经》的变化哲学。这就使日常生活起居的“卦象论”与金丹大道论一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