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序卦传》解读《周易》六十四卦卦序的含义;哲学思想与筮法表达的哲学思想相印证
孔子所作的《序卦传》中,讲到今本《周易》六十四卦卦序的含义。其中的哲学思想与筮法表达的哲学思想相印证的共有几个方面。
第一,乾坤居于六十四卦之首,反映正确的本体论。
《周易》六十四卦首乾次坤,乾坤并列置于六十四卦之首,与夏易《连山》、殷易《归藏》大不相同。《连山》以艮卦居于六十四卦之首,它的寓意可能是强调相对静止。《归藏》首坤次乾的含义我们是知道的,它反映的是“殷道亲亲”、重母统的思想,但是它以坤乾两卦居于六十四卦之首有什么意义,我们就不得面知了。《周易》由于有孔子的《易传》提供指示,我们得以明白它把乾坤两卦置诸六十四卦之首,含义深远,非出偶然。
《序卦传》说:“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为什么将乾坤放在六十四卦之首呢?是因为《易》与天地准,弥纶天地之道,天地是什么样,《周易》也就是什么样。天地确立,才有万物的产生。天地之间唯有万物,除却万物之外什么也没有。天地在万物之先,有天地然后生成万物。《周易》是天地万物的摹本,故《周易》必须体现天地确立而生成万物的客观实际,因面必须将乾坤放在六十四卦之首。
乾坤居六十四卦之首,意味着乾坤在六十四卦中具有决定意义,有了乾坤,才有了其他六十二卦,也才有《易》,犹如宇宙,有了天地然后才有万物,天地在宇宙万物中具有决定性意义。《易》只是乾坤及其余六十二卦,别无其他。宇宙只是天地及其所生成的万物,也别无其他。
乾坤是怎么来的呢?《系辞传》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就是乾坤,乾坤来自太极。太极即是乾坤未分时的混沌状态,《周易》本身不曾给它画一个符号,后世有人用一个圆圈代表它,固然未为不可,但是我们应该明白,太极这一范畴,在《周易》中只有理论意义,它没有进入六十四卦的范围,当然不会有代表它的符号。
《周易》作者认为,宇宙的情况和《周易》相同,它也是太极剖判为天地两仪,有天地然后产生万物。太极之先是什么,《周易》的作者不再追求,也根本不提出这个问题,说明他们不认为太极有个从无到有的过程,不认为太极是由什么创造出来的。在他们的意识中,太极从来就有,没有开始;由太极而天地,由天地而万物,也是由有到有的变化过程。
宋人张载在《正蒙》中说“大《易》不言有无,言有无,诸子之陋也”,已经发现了《周易》的这一特点。仅就这一点,我们就可以认为《周易》的宇宙观是唯物主义的。
《周易》六十四卦每相比邻之两卦都是一个矛盾统一体,都是一个对子,然而乾坤两卦作用特殊,其他的矛盾统一体全是由乾坤的作用而产生,也就是所谓“万物生焉”。
《系辞传》说:“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又说:“乾坤其易之门邪!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这两段话说明乾坤二卦在《易》中是一对矛盾,一个矛盾统一体。他们的实质是阴阳,表现在六十四卦的变化中,就是刚柔。
乾坤在《易》中又是一对特殊的矛盾,一个特殊的矛盾统一体。他们能“体天地之撰”,能“通神明之德”,即能够体现天地自然生育万物之客观规律。“刚柔相摩”是乾坤二卦发展变化的内在动力,“八卦相荡”是乾坤发展变化生成六十四卦的外部状态。“雷霆”“风雨”“日月”“寒暑”,是用自然界的运动变化说明乾坤在发展变化中种种表现的客观性。成象成形,成男成女,是说天地生育之万物,乾坤创生之诸卦,皆分为阴阳两方面。诸卦有阴有阳,不外乎阴阳两方面,万物也有阴有阳,不外乎阴阳两方面。
《周易》六十四卦的结构除卦的排列次序问题外,还有一个从筮法的角度看乾之策与坤之策的构成问题。在乾之策与坤之策的构成方面,也能看出乾坤合德面生成万物的迹象。
《系辞传》说:“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我们已经知道,卦是通过筮法求得的。每一卦的得出,都是四十九根蓍草鼓之舞之,弄来弄去的结果。乾六爻皆九,九的过揲之策数(即蓍草数)是三十六。六个三十六是二百一十六。坤卦六爻皆六,六的过揲之策数是二十四。六个二十四是一百四十四。乾坤两卦策数之和恰巧是三百六十,大体相当于古代历法中一年的日数。古人认识自然界及其规律,正是从寒暑交叠、四时成岁这一屡见不鲜的现象开始的。春夏秋冬,一寒一暑,是天地日月运行变化的一个单元。古人认为乾坤生成万物的过程是在这个单元看得最清楚。
《论语·阳货》说:“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也是以为天地生成万物是通过四时的变化表现出来的。《系辞传》说:“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更是确切肯定地把天地变化同四时联系起来。四时的变化就是天地的变化,天地的变化表现为四时的变化。这也就是筮法中强调的“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四时交叠一个回合便是一岁,一岁三百六十天。乾坤两卦之策恰是一岁之日,本是人为的偶然之事,作《易》的人心中有一个天地交感形成四时的变化,在四时的变化中产生万物的思想主宰着,便认定乾坤之策数合为三百六十,不是偶然的巧合,面是乾坤生成诸卦客观地反映着天地生成万物的事实。
万物在六十四卦的策数中也能找到反映,六十四卦之三百八十四爻中一半是阳爻九,一半是阴爻六,即九与六各一百九十二,九以过揲之数三十六计算,六爻共六千九百一十二策,六以过揲之数二十四计算,六爻共四千六百零八策。六十四卦之三百八十四爻共计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策,约当万物之数。
乾坤两卦的策数当三百六十,即一年日数,六十四卦的策数当万物之数,两句话的意思合起来看,便表达了一个明显的思想:天地共生万物,乾坤因而共生诸卦。
乾坤两卦居首,然后展开其余六十二卦,《周易》六十四卦结构的这个特点蕴含的哲学意义是明显的,它在告诉人们,太极和由太极剖判而来的天地,以及由天地生成的万物,构成了我们人类赖以存在的这个世界,它们具有不容置疑的客观性,人的意识实质上是由它们所决定,面对它们不发生决定性的影响。我们的世界除了天地和包括人类在内的万物之外,什么也没有。
尽管《周易》未能也不可能指明世界的物质性,更不曾提出存在与意识的范畴,但是它毕竟讲出了“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这个伟大的命题,表明它贯彻的是一条唯物主义的哲学路线。
第二,以既济、未济居后,反映对矛盾斗争规律的重视。
《庄子·天下》篇说:“《易》以道阴阳。”《史记·太史公自序》说:“《易》以道化。”程颐《伊川易传》说:“《易》,变易也,随时变易以从道也。”《周易》是讲阴阳对立统一,讲发展变化的书,讲矛盾斗争的书。这一点在筮法的阴阳观中也有反映。《周易》在摹写变化中的世界的时候,同时把变化描绘为过程。《周易》关于变化是过程的思想,主要反映在六十四卦的排列结构上。六十四卦排列结构以乾坤两卦为首,面以既济、未济两卦居后,意味着六十四卦的发展变化是一个大的过程。乾坤资生资始,创生化育万物;表现在卦上阴阳交错,刚柔迭用,形成一卦又一卦,最后达到既济和未济。
六十四卦之最后两卦是既济、未济,反映着《周易》作者的一个极深刻的思想,它通过六十四卦的排列反映世间万事万物一个大的发展过程,乾坤两卦代表这个过程的开始,中间六十卦是这个过程的展开,既济、未济两卦是这个过程的结束。
乾坤两卦居首的意义由前述,其余六十卦每两卦可视为一环,环环相扣,构成事物发展变化的长过程,既是过程,就必有个结束的时候,所以倒数第二卦是既济,《杂卦传》说“既济定也”,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形成一种形态,暂时获得表面上的不再变动,这就是定。
在六十四卦中,泰、否、咸、恒、损、益、既济、未济八卦六爻皆有应。既济六爻不但皆有应,而且都当位,阴爻都居阴位,阳爻都居阳位。
六爻皆有应,皆当位,表明矛盾至此已全部解决,过程已宣告终结,乾坤或几乎息,物或几乎穷。然而乾坤不能息,物不可穷。息的只是旧物,旧过程,旧物之后是新物,旧过程之后是新过程,旧过程的终结便是新过程的开始,所以既济之后还有未济。未济六爻皆应但皆不当位,于是矛盾又发生。未济是终结却不似终结,既济似终结面不是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