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翼”性质是什么?“十翼”的性质决定着“十翼”的功能
前面的分析表明,《系辞传》、《说卦》都包含了不同立场的内容，都保存着大量的原始易学的理论,它们都具有续编的性质,它们都不可能是孔子所作,都被儒生窜改过。由此,孔子作“十翼”的说法不可信。
在事实上,除了《系辞传》、《说卦》之外,《序卦》、《杂卦》也都属于原始易学的理论,它们和《系辞传》、《说卦》一样,所阐述的都是原始易学的原理、法则等重要内容。《大象》也是属于原始易学的微观角度的“系辞”。对于探索原始易学理论而言,它们和卦辞、爻辞一样,都具有基础文献的意义,而且也是最为可靠的文献。
只有《彖》、《小象》、《文言》表现为儒家立场,在解释方法上脱离了原始易学的法则,具有附会性,但是其中还是部分地援引了原始易学的卦象内容,因此对于探索原始易学的卦象理论而言,也有一定的意义和价值。这些问题在后文都有专节说明。
对孔子作“十翼”说法的反思
在以“十翼”的内容为依据,搞清楚了“十翼"的属性之后,再回过头来反思孔子作“十翼”这一传统说法及其影响,对于进一步探索原始易学的理论,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十翼”的性质决定着“十翼”的功能
传文是解释经文的作品,这一点自古以来没有异议。从表面上看,"十翼"的作者问题对于探索原始易学理论而言,似乎无关大旨,但是,"十翼"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解释经文的,这一间题却具有特殊的意义。“十翼”在传统上被认定为儒家著作,如果情况真是这样,那么人们就只能站在儒家的易学立场上来解读它。而儒家易学无论是在方法上,还是在立场上,都与原始易学不相同,因此,通过"十翼”探索原始易学的思想在客观上就会成为南辕北辙的事。如果“十翼”不是出自儒家,或者不是完全出自儒家,内中包含了原始易学的理论,那么,通过解析"十翼"得出原始易学的理论和方法,进而掌握原始《周易》的理论和方法,则成为完全有可能的事。
因此,"十翼"的作者问题并非只是一个作者是谁的问题,它是一个关系到“十翼”的属性和功能的大问题。“十翼”在传统上被认定为是孔子所作,人们一直立足于儒家立场上解读“十翼",所以一直找不到打开原始易学大门的钥匙。
历史上出现过不少怀疑儒家解释《周易》方法的学者,但是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十翼”内容和性质的特殊意义,因此最终都没能找到原始易学的理论和方法,都误以为原始易学的理论失传了。
魏晋时候的王弼堪称首揭大纛的人,他极力排斥汉代经师解说《周易》的方式,批评它们为“伪说滋蔓”,由此自创了一系列的解释框架,但是,他在建立这些解释框架时所依据的文献还是《易传》,尤其是其中的《彖》,而《彖》的解释框架恰恰是儒家所创立的,王弼在不自觉中还是陷入了儒家布下的陷阱。
唐代李鼎祚也是一个极其不赞同儒家解释《周易》的方法的学者，他为了展示原始易学的理论,专门搜集前人注释《周易》时所运用到的象数内容和思想,写成《周易集解》,但是,对于"十翼”的内容和性质，他似乎也没有觉察出问题,所以只能把探索工作做到搜集、整理资料这一步。
北宋欧阳修首次依据《易传》中内容所表现出来的问题,明确地否定了《易传》的绝大部分篇章是圣人(孔子)所作的说法。但是,欧阳修最终还是认为《易传》是诸懦的作品,应该站在儒家立场上来学习《易传》。所以他同样无法把问题深入下去,得出更有价值的成果。此后,南宋的朱熹作出了历史上罕见的、极其难得的深入反省,表示了对儒家易学的全面质疑,甚至否定,但是,他也还是认为“十翼”是孔子所作。他说:盖《易》只是个卜筮书,藏于太史太卜,以占吉凶。亦未有许多说话。及孔子始取而敷绎为十翼,《条》、《象》、《系辞传》、《文言》、《杂卦》之类,方说出道理来。
因为朱熹始终没有觉察到孔子作“十翼”这一传统说法的问题,始终走不出原始儒家设定的框架,所以他最终无法找到原始易学的具体方法。
到清代,考据学派一反儒生解说《周易》的传统,企图通过考证方式揭示出《周易》的本义,但是由于他们没有觉察出“十翼”中的问题及其特殊意义,最终也没有找到原始易学的理论。清末尚秉和虽然明确地认为《系辞传》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但是他还是认为《系辞传》是出自孔子的门人。”他没有看到“十翼”中的原始易学理论,所以最终是没有真正进入原始易学的大门。
近代疑古之风大起,部分学者由于孔子说《易》的具体材料极少见,开始对孔子说《易》的说法产生怀疑,也与欧阳修一样,认为“十翼”中众多的“子曰”内容并非孔子所说,而是当时的易学传授师们的话。随着地下文献的大量出土,过去的许多怀疑被否定,人们对“十翼”的作者问题又表现出回归到汉人说法的趋势,趋向于认同“十翼”出自孔子,马王堆帛书(易传》成了这类见解的重要证据,因为这些文献中大量记载着孔子说《易》的材料。但不管怎样变化,都是认为“十翼"出自儒家学者。由此,世人关于《周易》的认识也就越来越模糊,对《周易》的解释也就越来越走向荒诞不经。考察人们不能认识到“十翼”内容复杂性的根源,除了文字古老难懂这一表面原因之外(因为对于汉唐时代的人而言,并不存在这一问题),根本原因还在于儒家思想在封建社会的特殊地位和影响,在于人们不敢对孔子作“十翼”的传统说法有更多的怀疑。所以,即使朱熹发现了问题,明确地对儒家易学作出了否定,但是后来的儒生依然不能放弃儒家的说教,朱熹虽然被他们称作一代儒宗,他们却并没有对朱熹在晚年作出的这一重大学术论断表示出应有的尊重,他们继续宣传着儒家的易学理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