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文化丨有子万事足——民间求子礼俗
求子即求喜
在古代封建社会,人们希求多子,只是一种愿望。能否实现这种愿望,要看男女双方的身体健康等条件。古人科学知识不足,只要妇女不育,便责怪她没有生育能力,在各方面都要受到歧视。而妇女为了摆脱这种困境,从实际到精神上,想尽一切办法,争取生育“添喜”,唯其如此,才能改变自己在家庭乃至在家族中的地位。
萱草,亦作“谖草”,它的花即是“金针菜”。古代有两个好名字,一是“忘忧”,一是“宜男”。嵇康《养生论》说:“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愚智所共知也。”《诗经·卫风·伯兮》:“焉得萱草?言树之背。”(哪里能得忘忧草?把它种在北堂上。)“背”即北堂。古代“北堂”是母亲居住的处所,所以,北堂种萱草,也称母亲为“萱堂(谖堂)”。
所谓“宜男”,不过是表明了孕妇的一种希望。周处《风土记》说:“怀妊妇人佩其花,则生男,故名宜男。”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犹如说桃子象征长寿,与实际的延年是没有直接关系的。在人们的愿望与现实之间,感情的因素固然在精神上能起一定的积极作用,但毕竟不同于现实。
还有一种“芣苡”,苡也作“苜”,也就是“车前子",或称“车轮菜”。《诗经·周南》中有一首题为《芣苡》的诗,是妇女采车前子时唱的歌:
采采芣苡,(多么鲜艳的车前子呵)
薄言采之。(快快采呀采起来)
全诗都是采(摘取)之,有(收藏)之,掇(拾取)之,捋(抓取)之,祜(把衣襟向上提)之,裸(用衣襟将车前子兜起来)之。她们为什么要采芣苡呢?
闻一多在《匡斋尺牍》中说:“古代有种传说,见于《礼含文嘉》,《论衡》,《吴越春秋》等书,说是禹母吞薏苡而生禹,所以夏人姓姒。这薏苡即是芣苡。古籍中凡是提到芣苡,都说它有‘宜子’的功能,那便是因禹母吞芣苡而孕禹的故事产生的一种观念。一点点古声韵学的知识便可以解决这个谜了。……古音‘芣’读如‘胚"。古音‘胎’读如‘苡"。'芣苡'与‘胚胎’古音既不分,证以‘声同义亦同”的原则,便知道‘芣苡’的本意就是‘胚胎’……”闻一多说:
现在请你再把诗读一遍,抓紧那节奏,然后合上眼睛,揣摩那是一个夏天,芣苡都结子了,满山谷是采芣苡的妇女,满山谷响着歌声。这边人群中有一个新嫁的少妇,正撚那希望的玑珠出神,羞涩忽然潮上她的靥辅,一个巧笑,急忙的把它揣在怀里了,然后她的手祗是机械似的替她摘……不过,那边山坳里,你瞧,还有一个伛偻的背影。她许是一个中年的硗确的女性。她在寻求一粒真实的新生的种子,一个祯祥,她在给她的命运寻求救星,因为她急于要取得母亲的资格以稳固她的妻的地位。在那每一掇一捋之间,她用尽了全副的腕力和精诚,她的歌声也便在那‘掇”“捋”两字上,用力的相应着两个顿挫.仿佛这样便可以帮助她摘来一颗真正灵验的种子。但是疑虑马上又警告她那都是枉然的。她不是又记起以往连年失望的经验了吗?悲哀和恐怖又回来了一-失望的悲哀和失依的恐怖。动作,声音,一齐都凝住了。泪珠在她眼里。
这想象是可靠的,说明了新婚妇女的憧憬和不孕妇女的悲哀。
“禹母吞薏苡面生禹”的神话太遥远了,况且讲故事怎能解决实际的生育问题呢?于是,到了后来又出现了“求神嗣子”,尽管神仙也帮不了忙。因为神是人造的,人需要什么就会有什么神,如果说“信神如神在”和“笃信者灵”,只能说是在心理上起了作用,属于精神上的一种慰藉,并非实效。
民间有关生育之神很多,佛教、道教都有,并且有许多地区性的俗神,以及“拴娃娃”“射天狗”等活动。可以看出,求子者是如何心切。
观音为佛教大乘菩萨之一。原译为“观世音”.唐代时因避唐太宗李世民之讳,略去了“世”字。据说观音菩萨为“广化众生”,能“示现种种形象";对于众生的苦恼,可“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在中国,民间有三十六观音之说,并且由男性改变成了女性。“送子观音”便是其中的一种。
碧霞元君又名“泰山娘娘”,全称为“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近代颇多信仰,尤以北方为盛。她也是众多娘娘庙中的主神。
清代顾炎武《日知录》卷二十五说:“泰山顶碧霞元君,宋真宗所封,世人多以为泰山之女。后之文人知其说之不经,而撰为黄帝遣玉女之事以附会之,不知当日褒封,固真以为泰山之女也。今考封号虽自宋时,而泰山女之说则自晋时已有之(见张华《博物志》,干宝《搜神记》)。《列异传》记蔡支事,又以天帝为泰山神之外孙。自汉以来,不明乎天神地祇人鬼之别,一以人道事之。于是封岳神为王.则立寝殿为王夫人,有夫人则有女,而女有婿又有外孙矣。唐宋之时,但言灵应即加封号,不如今之君子,必求其人以实之也。”
碧霞元君的崇拜者,多以为她是专司使妇女多子的生育神和保护儿童之神,但不见于文献。好事者以泰山娘娘之“泰”字,附会于《易经·泰卦》之“天地交而万物通”。所谓“天地通泰”,可化育万物。因此,作为女神的泰山娘娘,主司妇女生子,民间也称她为“送子娘娘”。
在旧时,各地都有“娘娘庙”,大都是多神合祀,如王母娘娘(西王母)、天妃娘娘(妈祖)、九天玄女娘娘、泰山娘娘等。虽说并不限于生育,但都是以妇女信众为对象,有的笼统称为“子孙娘娘”。
子孙娘娘名目繁多,如北京东岳庙内“娘娘殿”中,就供着九位娘娘,有子孙娘娘、天仙娘娘、眼光娘娘、引蒙娘娘、斑疹娘娘、乳母娘娘、催生娘娘、培姑娘娘、送生娘娘。在福建和台湾的“注生娘娘庙”中,一般有十二位“婆姐”。广州的祈子神庙叫“金花庙”,主神为“金花夫人”,另外还有二十位“奶娘”,各有专司,都与生育有关。
所谓“金花”,系指胎儿、婴儿,又分红,白二种,“白花”为男孩,“红花”为女孩。古代重男轻女,在这些娘娘中还有“转花夫人”“转生娘娘”,即在怀孕期内由女转男的。佛教中有所谓“来世转身”之说。《红楼梦》第一百十五回,地藏庵的姑子就对惜春说:“我们修了行的人.虽说比夫人小姐们苦多着呢,只是没有险难的了。虽不能成佛作祖,修修来世或者转个男身,自己也就好了。不象如今脱生个女人胎子,什么委屈烦难都说不出来。姑娘,你还不知道呢:要是姑娘们到了出了门子,这一辈子跟着人,是更没法儿的。”
求神嗣子,除了到庙中烧香许愿之外,就像到医院看病,也可以将医生请到家里来,即用烧“纸马”的方式请“催生送子娘娘”,解决难产之类的问题。所谓“纸马”,不是马,而是刻印的各种神像,对号供奉,附以纸钱,焚烧之后,如马之快速的传递信息。
可见,迷信的设计也是很“周到"的。
中国古代的生育之神大都为女性,只有一个男性“张仙”,并且是讹传为神仙,其故事也令人发笑。
张仙即五代后蜀主孟昶,在位二十八年,喜好游宴,不务政事。宋兵人蜀后投降,死于开封。
他的妃子“花蕊夫人”姓徐,能诗文,被没入宋宫。郎瑛《七修类稿》卷二十六说:
近世无子者多祀张仙以望嗣,然不知其故也。蜀生孟昶,美丰仪。喜猎,善弹弓。乾德三年蜀亡,掖庭花蕊夫人随辇入宋官,夫人心尝忆昶,悒悒不敢言,因自画昶像以祀,复佯言于众曰:“祀此神者多有子。”一日,宋祖见而问之,夫人亦托前言,诘其姓,遂假张仙。蜀人历言其成仙之后之神处,故宫中多因奉以求子者,遂蔓延民间。翌日,宋祖命夫人作蜀亡诗,盖因有疑于张仙,夫人则答曰:“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官那得知。四十万人皆解甲,并无一个是男儿。”因亦自见其情也。鸣呼!假神祀昶,诗不惧祸,花蕊亦可谓钟情义者。张仙名远霄,五代时游青城山成道。老泉有赞。《谭纂》只知假托,又不知真有张仙也。
原来,还有一个真的张仙在前,是与“三苏”有关的。“假神祀昶",竟然弄假成真,说明神仙也可以造假和冒充。
“拴娃娃”的风俗在过去非常普遍,遍于南北各地。凭借一根红绳,拴住一个泥孩儿,就能够如愿生子,未免太天真了。但若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却说明了不孕妇女的急切心情,俗话不是说“久病乱求医”嘛。确实如此。
清代天津的杨柳青,有一幅题为《大姐拴娃娃》的年画,画了四个妇女求子心切,在娘娘庙中拴娃娃,并且有长篇的题记文字.介绍如下:口赵大姐,方十八,出阁三年怀中无甚么;一心要上娘娘庙.娘娘跟前讨个娃娃。
进庙门,礼拜罢,求红绒,供桌以上拴住他。口钱二姨,笑搭搭,明日就是四月十八心中举念上个庙,娘娘庙里拴个娃娃。
梳洗打扮多齐整,上穿罗来下罩纱;
走起道来风摆钟,妇人队里最祥华。
一拴拴了一个好娃娃,打个稜棱引斗(逗)他。
孙三娘,好贤良,年纪方交四十上。
公婆老夫主,是个读书郎。
全看着一个小姑娘,起名叫作小丁香,忽然绮想小儿即。
走到那庙来,正心钟鼓响,身下拜老娘娘,与我送个好儿郎。
跪在那绒毡以上,叩下头去不慌不忙,临行时香资放在供桌上。
不多时回到闺房,时刻烧的是心念香。
李四嫂,爱玩要。一心庙里拴娃娃。
走若风流扭的俏。照时来到四下里瞧:
一看见娘娘怀中抱人,都说这个娃娃好,他与我抿着嘴笑。
是上前,勾(购)不着,又把两只金莲翘。
红绒线,拴住了,我今留下一扎,名就叫一个婶妈。
闹我家本是万金产,你一谷子绞了,我也不知道。
四个妇女。她们的境况不同。心态也不一样,但对“拴娃妹”的憧憬是一致的。比起当年那些“采采芣苡,薄言采之”的妇女,可能有新的想法,好像把希望和命运都寄托在那根红绳上。在人们实际掌握生育科学之前,必然会出现各种美好的幻想和做法,无疑也会遭到无情的打击和破灭。
古人以成婚为“喜”,称怀孕为“有喜”,生子为“添喜”。那些不育的妇女为了求孕求育,除了求神保佑之外,有种种行为,试图达到生育的目的,成为一种民俗性的活动。譬如安徽芜湖一带,以为清明节适逢阴历三月三是吉日,不育者夫妇吃整个煮烂的南瓜,可以得子。各地还有偷瓜、送瓜的风俗。所谓“偷瓜”,是瓜田主人默许的,要在夜间进行,江苏六合一带叫做“摸秋”。“送瓜”则是亲友相送,并伴以热闹的仪式,以取“瓜瓞绵绵”之意。
现代妇女生产是送红鸡蛋表示“添喜”,古代则是将煮熟的白鸡蛋求子,叫“素卵”。晋代潘尼《三日洛水作诗》有“羽觞乘波进,素卵随流归”。张协《禊赋》有“浮素卵以蔽水,洒玄醪于中河”。这种“浮素卵”的风俗,是源于“简狄行浴吞玄鸟蛋而生商”的神话。后来有的地方还由鸡蛋转化为枣子,可能是心情太急了,要“早生子”。
在五花八门的求子活动中,还有“送灯”的习俗。因为有的地区方言以“灯”为“丁”,每添设一灯,则谓之“添丁”,意谓“添增人口”。广东并有“请灯”“开灯”“庆灯”“游灯”等名堂,以及“放水灯”和“拾灯”之举。所有“送灯”活动,都是在春节至二月二“龙抬头”期间进行,以元宵节为最盛。所谓“放水灯”,是将红白之灯放入江中,任其漂流;有心者“拾灯”,以为能够添丁。拾到的灯,得白者喜为男兆,得红者喜为女兆。在送灯期间,各家都精心地扎制花灯,先在街上“游灯”,敲锣打鼓,送到神庙或宗祠里,挂满了厅堂,叫做“开灯”。需要者可挑选,选中者标以“某宅敬请”,谓之“请灯”。元宵节后三天,司祝派人将各家敬请的灯挨户送去,谓之“送灯”。这将意味着全家有望添丁,亲友们都来祝贺,叫做“庆灯”。千百年来,年年都有人盼子“添喜”,也不知想出了多少求子的“办法”。这些活动,能否有助于生育,未必可靠,但从中看出了淳朴的人和纯洁的思想,以及真诚的人际关系。
人有喜怒哀乐,总希望生活得美好愉快。喜悦、喜乐、喜庆、喜好、喜爱、喜欢等,都是同愉快有关的。清代画家罗聘是个僧人,法名“衣云和尚”。他是金农的弟子,也是“扬州八怪”之一。罗聘有一幅《寒山拾得图》,画的是被称为“和合二圣”的两位诗惜,称他们是“普贤文殊”的化身。画幅的上端录了寒山拾得的一首《降乩诗》:
呵呵呵。
我若欢颜少烦恼,世间烦恼变欢颜。
为人烦恼终无济,大道还生欢喜间。
国能欢喜君臣合,欢喜庭中父子联。
手足多欢荆树茂,夫妻能喜琴瑟贤。
主宾何在堪无喜,上下情欢分愈严。
呵呵呵。
诗似嬉笑,以“呵呵呵”的形式出现,但其中好像包含着一种哲理,但怎样才能化烦恼为欢喜,可就复杂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