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的自然定命论：命运与气数是由天先之气和后天之气组成
王充的自然定命论：命运与气数是由天先之气和后天之气组成
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论掀起了一股新的神学之风，西汉末年它跟谶纬神学结合在一 起，弥漫了整个东汉时代。然而,这种天人感应的神学目的论遭到了平民出身的杰出 唯物主义思想家王充的严厉抨击。王充穷30年精力，完成了巨著《论衡》。《论衡》可 以说是中国古代文化史上的一面批判的大旗，大旗上写着三个大字：“疾虚妄”——憎 恨虚妄!汉儒的天人感应论被王充直截了当地斥为虚妄之言。虚妄有两个含义:一是 指事实判断上的“不真”(虚)二是指价值判断上的不对(妄)。在王充看来，天和人都 只是纯粹的物性的存在。作为自然的天是没有意志的，当然不可能被感动。假如自然 界的异常现象恰和人类社会的某种事变相逢的话，那只是一种偶然的巧合。概括的 说，就是“天道自然，吉凶偶会”。
王充在论证天的自然性时，创造性地发展了先秦以来关于“气”的思想,他说：
天地，含气之自然也。
天地合气，万物自生。犹夫妇合气，子自生矣。……夫天复于上，地偃于下, 下气上蒸，上气下降，万物自生其中矣。
元气者，天地之精微也。
万物自生，皆禀元气。
这里，气是构成天地万物(包括人在内)的一种统一的物质元素。就其性质上分， 有阴气和阳气;就其存在方式上言，分冇形和无形。人、物的生，都是元气的凝结，死灭 则复归于元气，这是一种自然的发生过程。气所凝成的人或物，有生必有死;作为物质 元素的气，则无始无终,无端末，不生不死，永恒存在。王充就这样用元气的自然发生 论说明了世界的物质统一性。
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论为当时的“说灾异之家”提供了理论武器。而说灾异之家又糅 进了古老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观念，使灾异论演变成一种流俗的人生哲学，即天报 善恶论。王充在价值判断上也不能接受这种流俗型的天人感应论。他认为，人的所作所 为与人的所得所遇之间，并不存在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关系。他自己出身“孤门 细族”，从小好学，有强烈的功名心，但在讲究门第的东汉社会却屡遭鄙夷，到老年还是 “贫无一亩庇身，贱无斗石之秩”。他开始反畨自己的人生经验，逐渐形成了“性”、“命”分 途的观点。他说夫性与命异，或性善而命妁，或性恶而命吉。操行善恶者，性也;祸福 吉凶者，命也。”这就是说，一个人的行为好坏,才智髙低，能力强弱，由性来决定;而他 的贫富货贱，穷达夭寿，则由命来决定。性和命完全是两回事，其间并无因果关系。
那么，个人的性和命又是由什么来决定的呢?王充认为，这是人在有生之初所具 有的“禀气”决定的。他说：
人禀元气于天，各受寿夭之命，以立长短之形。……用气为性，性成命定。体气与形骸相抱，生死与期节相须，形不可变化，命不可加减。
凡人受命，在父母施气时已得吉凶矣。
人生性命当富责者，初禀自然之气。
而人禀气成命的过程,是先有气而后有物。他说： i
人禀气于天，气成而形立，則命相须以至，终死形不可变化，年亦不可增加。
夫人所以生者，阴阳气也。阴气主为骨肉，阳气主为精神。人之生也，阴阳气 具，故骨肉坚，精气盛;精气为知，骨肉为强，故精神言谈，形体固守;骨肉精神，合 错相持，故能常见而不灭也。①
至于生命出现之时，人的终身命运已经就此决定。他把人的命细分为两类：寿命 和禄命。前者指“死生夭寿”(即人的生理体质);后者指“贵贱贫富”(即人的社会地位 以及占有财富的差别)。这都是由所禀之气的性质决定的：
俱禀元气，或独为人，或为禽兽，并为人,或贵或贱，或贫或富。富或累金，贫 或乞食;责至封候，贱至奴仆，非天禀施有左右也，人物受性有厚薄也。
夫禀气渥，则其体强，体强则其命长：气薄，则其体弱，体弱則其命短;命短，则 多病寿短。始生而死，未产而伤，禀之薄弱也;渥译之人，不卒其寿。
至于富责所禀，犹性所禀之气,得众星之精。众星在天，天有其象，得富贵象 則富责，得贫贱象則贫贱。……天有百官，有众星;天施气而众星布精;天所施气， 众星之气在其中矣。人禀气而生，含气而长，得贵则贵，得贱则贱。贵或贱有高 下，富或资有多少，皆星位尊卑大小之所授也。
而禀气的厚薄，纯因定数，是绝对的自然现象，是出于自然法则，或者说是完全偶 然的：
命吉凶之主也，自然之道，适偶之數，非有他气旁物厌胜感动使之然也。
王充还进一步认为,不独人有“贵贱祸福之命”，国亦有“盛衰治乱之命”。他给予 的次序是“国命胜人命，寿命胜禄命”®。这就是说,个人的命运(人命)首先受到国家命运(国命)的制约;其二,就个人而言，他的富贵贫贱(禄命)又受到其寿命长短(寿命) 的制约。
那么，如何来面对这无可抗拒的命运呢?王充说：
故夫临事知愚，操行清浊，性与才也;仕宦贵贱，治产贫富，命与时也。命则不 可勉，时则不可力。知者归之于天，故坦荡恬忽。
也就是说，在命和时(机遇)之前，人是无能为力的，只好坦荡其怀，处之泰然。不过，在 王充看来，性和命虽都是天賦，命不可移易，但性之恶可以通过后天的学习和熏陶，使 之转化为善。他说:“性善之人，亦不珙天善性，得圣人之教，志行变化。”
在汉代天人关系的争论中，王充无情地批判和否定了当时在思想界处于统治地位 的汉儒的天人感应论。他的批判是深刻的④。王充在撕去天命神学的大幕布的同时, 还天以自然的本来面目。他用气(或元气)来解释万物的生成、运动变化以及灭亡和转 化，形成了先秦以来最系统的气一元论学说。他的定命论是完全建筑在气一元论的基 础之上的。因此，也就成了中国古代思想史上最彻底的自然定命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