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构天人合一、体用不二的思想系统,知天即可知人,知人即可知天。这既是理学所追求的共同目标
在北宋五子中,张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中间环节,处于承上启下的地位,实际上是理学的真正的奠基人。理学的主题首先是由周敦颐揭示出來的,他的由太极以立人极的思想,目的在于追求天道与性命的贯通。邵雍对先天之学与后天之学的探索,也是围绕着这个主题而展开的。就这个主题的理论层面而言,天道为本,人道为末,但就其价值层面而言,却是人道为本,天道为末。因而对这个主题的探索,必须进行双向的思维,循环的论证,一方面要依据天道来规定人道,另一方面要依据人道来规定天道。张载曾用简洁的语言表述了这个主题,他说:“天道即性也,故思知人者不可不知天,能知天斯能知人矣。”(《易说 •说卦》)这就是说,理学的主题要求建构一个天人合一、体用不二的思想系统,在天道中蕴含人道的内容,在人道中蕴含天道的内容,能够同时满足人们理论层面和价值层面的双重需要,知天即可知人,知人即可知天。这既是理学所追求的共同目标,也是判定一个理学系统是否臻于成熟之境的客观标淮。拿这个标淮来衡量周敦颐和邵雍的理学系统,可以看出其中存在着明显的漏洞,体与用、天与人常常分为两截,并没有合而为一,做到圆融无滞。
比如周敦颐的“无极而太极”的命题,其所谓的“无极”,洁净空阔,阒其无人,必须通过一系列的演化阶段才能落实到“人极”,只可作为一种宇宙生成的本源,并不是如同《周易》所说的那种“显诸仁,藏诸用”的道体,因而这个命题有真际而无实际,天人二本,体用殊绝,理论上的漏洞是十分明显的。再比如邵雍的先天之学,也是一种宇宙生成论的图式,而不是一种成熟的本体论的结构。邵雍把宇宙的生成区分为三个井然有序的阶段,其所谓的“天开于子”,有天而无地,“地群于五”则是有地而无人,人文的价值理想乃后天所生,非先天而有。这种理论上的漏洞与周敦顾是完全相同的。张载的理学承接周、邵,因而周、邵探索的终点也就是张载探索的起点,他们所遗留下来的理论问题就成为张载思考的中心。如果说周、邵作为理学思潮的开拓者,其所建构的体系属于从生成论到本体论的过渡形态,那么张载的问题就是极力争取建构一个成熟的本体论的休系,朝者天人合一、体用不二的目标迈进。在这种情况下,张载的探索不能不感到格外的困难,进行得十分艰苦。但是,张载所创造的业绩下启二程,为二程的进一步的探索莫定了一个本体论的理论基础。程顾晚年所提炼而成的“体用一源,显微无问”的命题。实际上是服从于理学主题的内在要求,对张载思想的一种继承和发展。程顾在《答横渠先生书》中对这和继承和发展的双重关系做了很好的表述。他指出:
观吾叔之见,至正而谨严。如“虛无即气则无无”之语,深探远赜,岂后世学者所尝虑及也?(然此语未能无过。)余所论,以大概气象言之,则有苦心极力之象,而无宽裕温厚之气。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屡偏而言多窒,小出人时有之。(明所照者,如目所睹,纤微尽识之矣。考索至者,如揣料于物,约见仿佛尔,能无差乎?)更愿完养思虑,涵泳义理,他日自当条畅。(《河南程氏文集》卷
九)
程颐肯定了张载的“虚无即气无无”之语,这是张载通过长期的易学研究所提炼而成的一个命题,也是张载的本体论的理论基础。就这个命题的哲学含义而言,与程颐的“体用一源,显微无间“并无实质性的不同,只是由于这个命题独创新意,发前人所未发之覆,目的在于克服周、邵的理论上的困难,所以免不了〝有告心极力之象,而无宽裕温厚之气”。张载本人对这个缺点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他曾说他所建构的体系,“譬之枯株,根本枝叶,莫不悉备,充荣之者,其在人功而已”。程颐以张载探素的终点作为自己的起点,在考素所至的基础上追求明答所照,这就是理学发展下一个阶段的任务了。
张载在《正蒙•太和篇》中闸述了这个命题的哲学含义。他指出:
知虚空即气,则有无、隐显、神化、性命通一无二,顾聚散、出入、形不形,能推本所从来,则深于《易》者也。
气之聚散于太虛,犹冰凝释于水,知太虛即气,则无无。故圣人语性与天道之极,尽于参伍之神变易而已。诸子浅安,有有无之分,非穷理之学也。
太虛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容形尔;至静无感,性之洲源,有识有知,物交之客感尔。客感容形与无感无形,惟尽性者一文。
太虛为清,清则无碍,无碍故神;反清为油,浊则碍,碍则形。
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虛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