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生物为本者,乃天地之心也,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
横渠谓“天体物而不道,犹仁体事而无不在”。此数句,是从赤心片片说出来,荀扬岂能到!
问:“天体物而不道,犹仁体事而无不在也。以见物物各有天理,事事皆有仁?”日:“然。天体在物上,仁体在事上,犹言天体于物,仁体于事。本是言物以天为体,事以仁为体。缘须著上说,故如此下语。”
问:“仁体事而无不在。”日:“只是未理会得仁字。若理会得这一字了,则到处都理会得。今未理会得时,只是于他处上下文有些相贯底,便理会得到別处上下文隔远处,便难理会。今且须记取做个话头,(千万记取此是个话头!)后自然晓得。或于事上见得,或看读别文义,却自知得。”(《朱子语类》卷九十八)
朱熹特别强调“仁"字是个话头。话头这个词来自禅宗。禅宗常以某一句话或某一个字作为话头,认为其中蕴含着佛教思想的全部的精髓,是参悟的最简捷的门径。长期以来,儒学一直此少一个话头,现在张载拈出了一个“仁”字,这在儒学史上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完全可以用来和佛教相抗衡了。程颢在《识仁籍》中曾说:“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这就是参悟这个话头所得来的体会。就理学的演变而言,达到程颢的这种悟境,是经历了一个过程的。比如周敦顾曾从《周易》的“天地之大德日生”的命题悟出了自然的生意,邵雍也悟出丁天地之心者。生万物之本出“,但却设有把这种生物之心归结为一个仁字。张载的探索也不是一步到位的,虽然他也悟出了“以生物为本者,乃天地之心也”,但是由于找不到天与人之间的联结点,而被迫认同了老子的“天地不仁”的思想。
由此可见,用一个仁字来体现佛学思想的全部的精髓,把天地生物之心理解为”天体物而不选”的一片仁心,这个历程是多么艰难。拿张载和程颢来相比,程颢的“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体会可以说是“明睿所照”,表现了一种“究裕温厚之气”,而张载则是“考索至者,如揣料于物,约见仿佛”,“有苦心极力之象”。但是尽管如此,也不能不承认,这是张载作为一个理性思维的英雄所创造的伟大的业绩,撇开其他方面仅就他为理学拈出一个话头而论,也能确立他在理学史上的不朽的地位。
张载的这一一系列天人合一的命题都是从他的道体的思想中自然引中出来的。照张载看来,太极作为道体,其外延是〝一物而合三才〞,分而言之,有天、地、人三个不同的子系统,合而言之,则归于太极之一元,故道体既可分开来说,也可合起来说,分中有合,合中有分。易学的本质不在于分而在于合,是对道体的一种全面的把握。他指出:“天人不须强分,《易》言天道,则与人事一滚论之,若分别则只是薄乎云尔。”(《易说•系辞下》)就道体的内涵而言,则是“一物而两体”。“两体〝是指虚实、动静、聚散、清浊等对立的两个方面,,概括说来也就是阴阳之两端。”一物“即太和氤氳,合同之体,也就是阴阳两端对立的统一。氤氳太和,合于一气,而阴阳之体具于其中,故一中有两。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虽聚散攻取百途,必推行于一而趋向于太和,故两中有一。一与两为参,此参是表示一中有两,统一中蕴含着对立,两中有一,对立中蕴含着统一。张载认为,此参既为天之性,亦为人之性。他指出:
地所以两,分刚柔男女而效之,法也;天所以参,一太极两仪而象之,性也。(《易说•说卦》)
参天两地,此但天地之质也⋯得天地之最灵为人,故人亦参为性,两为体。(《易说•系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