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颐“体用一源”以天理作为最高范畴,共同致力于依据这个范畴来建构体系
程颐比其兄程颢仅少一岁,就二人的为人气象与为学风格而言,确实有许多差异,比如明道一团和气,伊川直是谨严,明道语宏大,伊川语亲切,但是,就他们的易学思想的核心和总纲而言,大体上却是共同的。关于这种共同性,程顾本人在晚年曾对他的弟子张绎做了明确的表示。他说:“我昔状明道先生之行,我之道盖与明道同。异时欲知我者,求之于此文可也。”(《遗书》附录)近人对二程思想的研究,往往过分强调其异而不见其同,有的认为明道之学以心为本,伊川则是以理为本;有的认为明道所明之道体即存有即活动,伊川则是只存有而不活动,兄弟二人的差异主要不在于为人气象与为学风格,而是带有学派属性根本分歧的倾向。
《庄子 •德充符》有言:“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白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实际上,这些看法仅仅反映了研究者在尔后学派业已分化的情况下所形成的某种门户之见,因其所异而异之,并不符合二程当年共同创建洛学体系的历史真实。在《明道先生行状》中,程颐引明道之言日,“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人人也,因其高明。自谓之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遍,实则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人于光舜之道。天下之学,非浅陋固滞,则必人于此”。(《文集》卷十一)这是认为,当时学术的偏向有体而无用,虽极高明而不能道中庸。“穷神知化”是张载的思想核心。这一段话含蓄地批评了张载,也连带批评了周、邵之学,表述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共识。根据这种共识,二程确定了他们共同的为学宗旨,致力于明体达用的探素,追求理与事的有机结合,创建一个以理为体以事为用的思想体系。
程顾接着指出:“先生进将觉斯人,退将明之书,不幸早世,皆未及也。”这是说,明道的思想核心和学说总纲虽已形成,但是由于逝世过早,壮志未酬,来不及写成著作,创建完整的体系。程顾在明道死后多活了二十多年,通过长期的探素,把明体达用提炼为“体用一源”,把理事结合概括为“显微无间”,写成了洋洋十五万言的《易传》,终于创建成一个完整的体系。这说明程颐尽管与明道之学有某些细节上的差异,但就总体而言,却是贯彻了与明道共同的为学宗旨,完成了明道的未竞之业。全祖望在《伊川学案序录》中指出:“大程子早卒 ,向微小程子,则洛学之统且中衰矣!蕺山先生兴日:“小程子大而未化。然发明有过子其兄者。信战!“黄百家在《明道学杂》的茶语中对二程的共同之处山作了很好的表达。他指出:“先生所上神宗《陈治法十北》,观其文彩。似乎不足。案其时势、悉中肯紫,无一语非本此中至诚之流露也。此真明体达用之言。”又指出:“先生白道‘天理二字,是我自家休贴出*’,而伊川亦云‘性即理也’,又云人只有街天理,却不能存得,更做甚人’,两先生之言,如出一口。此其为学之宗主,所以克嗣续洙泅而迥异乎异氏之灭绝天理者山。”
在中国哲学中,天理二字最先是由道家的庄子体贴出来。《庄子•养生主》讲疤丁解牛的识窍在于“依乎天理”。《天运》说:“大至乐者,先应之以人事,顺之以天理。”《刻意》说:“去知与故,循天之理。“儒家方面,最先提出天理二字始于《礼记•乐记》:“人化物也音,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到了宋代,理学大师把理或天理逐渐提升成为重要的哲学范時。比如周敦顾在《通书•理性命章》指出、厥彰厥微,匪灵弗莹。”朱熹解释说:“彰言道之显,微言道之隐。匪灵弗堂,言彰与微须灵乃能了然照见,无滞碍也。此二何是言理。”“厥彰厥微,只是说理有大小精相。如人事中自有难晓的道理,如君仁臣忠,父慈子孝,此理甚显然,若阴阳性命,鬼神往来,则不亦微乎”,邵雍把天理看作是造化自然之机枢。
他在《观物外篇》中指出:“能循天理动者,造化在我也。得天理者,不独润身,亦能润心。不独润心,至于性命亦润,循理则为常,理之外则为异矣。”“若得天理真乐,何书不可读?何坚不可破?何理不可精?“在张载的思想中,对天理二字更加重视,做了详尽的论述。比如他说:“上达反天理,下达徇人欲者与!”(《正蒙•诚明篇》“烛天理如向明,万象无所隐。”(《大心篇》)“天理一贯,则无意必固我之凿。”(《中正篇》)“万事只一天理。”“天子建国,诸侯建宗,亦天理也。”…今之人灭天理而穷人欲,今复反归其天理。古之学者便立天理,孔孟而后,其心不传。”…只为天理常在,身与物均见,则自不私。”(《经学理定》)由此看来,明道所谓“天理二字是我自家体贴出来”,这句话的确切含义指的不是孤明先发,在历史上第一次发明出天理二字,而是指依据前人的探素成果,最先体贴出这两个字的深刻的哲学意义,把天理确立为宇宙本体和价值本体的最高范畴。
程顾关于天理的言论与明道〝如出一口”,说明他们兄弟二人的括学思想并无分歧,都是以天理作为最高范畴,共同致力于依据这个范畴来建构体系。张载当年与二程论《易》,赞赏二程深明《易》道,大概就是赞赏二程提出了一条超越了前人专以理言《易》的新思路。二程不像周敦颐和邵雍那样以有无言《易》,也不像张载那样以清虚一大言《易》,而是以理言《易》,这就是他们兄弟二人易学思想最大的共同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