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斗星君灯仪”的易学象数义旨

道教继承了上古星宿崇拜的宗教传统，尤其是东西南北中五方星斗更受到神化，并且配上了相应的崇拜仪式。五斗星君灯仪正是此等崇拜仪式的具体表现。考诸《道藏》，有关五方星斗的典籍为数不少，其中有一部分属于灯仪实施操作的文献。稍加考察也可以体会到这些文献所具有的易学卦象符号理趣。尤其是南斗、北斗灯仪更是如此。例如《南斗延寿灯仪》所述:

臣闻:天赋群灵均有自然之命，人怀大本，咸归皇极之中。养之者，福谢尤生;败之者，祸因自起。永惟宰制，实在司存。倘有祈禳，宜修诚恳。今辰，某洗心涤虑，养气存神，夙怀慕道之心，仰畏在天之像，谨依科式，建立星坛，备香花灯烛之仪，归命明德宫大圣南斗天府司命上相镇国真君。伏愿天诱其衷，威迪绵长之道，物蒙其泽，悉无短折之凶。

灯仪作者这样向南斗星君叙说心仪:在下我听说，上天赋予芸芸众生形体，都具备了自然的命数;人缅怀天地的根本，最终都归到了“皇极”的中央。能够以“皇极”为根基来保养性命，那就可以使福祥增进;倘若使皇极衰败，祸乱就从自己的身上发生了。所以，应该使自己的行为永远符合于皇极所昭示的轨迹，这一切就在天地司化之中续存。假如举行析祭祷仪式，应该先修养诚恳的心灵。今日，我洗涤心思，荡除纷扰的念头，畜养精气，存思元神，一向怀着仰慕大道的诚心，敬畏上苍所垂显的兆像，谨慎地依照传统的科仪法式，设立祭拜星君的神坛，准备了香花灯烛，一一陈列在科仪坛场里，谨把自己的性命归依明德宫大圣南斗天府司命上相镇国真君。但愿上苍能够为我的一片衷心所感动，使廷生的运程得以增进，百物蒙受恩泽，都没有短命天折的凶事发生。

《南斗延寿灯仪》这一段祷祝辞所出现的“皇极之中”很值得考究。虽然仅四个字，但其内容却相当丰富。为了显露其易学象数理趣，有必要阐述一下“皇极”的问题。“皇极”之称首见于《尚书·洪范》:“五、皇极，皇建有其极。”《晋书·武帝纪》:“地平天成，万邦以义，应受上帝之命，协皇极之中。”这个“皇极”指的是帝王统治的准则;另外，又指帝王之位或皇室。不论情况如何，“皇极”一词的使用是相当早的。很可能魏晋以前所指的“皇极”与易学关于卦交象数的“九五”之中有一定的关系，但那时尚未形成一套系统的理论;只是到了宋代，在道家学说与儒家思想融合的大趋势下才出现了以“中”为核心概念的易学象数流派。这个“极”易学象数流派是由邵雍建立的。邵雍，字尧夫，范阳人。《宋史·道学传》载，雍年三十，游河南，葬其亲伊水上，遂为河南人。邵雍少时，“自姓其才，慷慨欲树功名，于书无所不读。始为学，即坚苦刻厉，寒不炉暑不扇，夜不就席者数年。”邵雍受业于北海李之才。《宋史》卷四二七记载了其学习经历，颇与易学有关，如:“北海李之才摄共城令，闻雍好学，尝造其庐，谓日:子亦闻物理性命之学乎?雍对曰:幸受教。乃事之才，受河图、洛书、伏装八卦、六十四卦图像。之才之传，远有端绪，而雍探赜索隐妙悟神奖，洞彻蕴奥，汪洋浩博，多其所自得者。及其学益老德益邵，玩心高明，以观乎天地之运化，阴阳之消长，远而古今世变、微而走飞草木之性情，深造曲畅，庶几所谓不惑。”综合诸家记载，可知邵雍是一个勤奋好学的人，他拜李之才为老师，对易学中的“河图”“洛书”以及其它许多易图都有所传授，他探索易学隐微的道理，好像与神明沟通一样，通晓易学的奥妙神韵，学诉广博，很有心得，他的学问越老越有名声，把玩易学象数图式的心灵高超而明亮，观察天地运转变化、阴阳的生长，以致社会古往今来的变迁、飞虫走兽草木的种种情状，都能够探研其妙理，达到真知不受迷惑的境地。这就是古文献之中所显示的邵雍其人的学问人品行状。不论文献所描述的邵雍是一个什么人，他精通易学并且创立了“皇极”的易学象数模式则是可以肯定的。宋代以来的许多目录学著作都记载邵雍作有《皇极经世》。邵雍笔下的“皇极”是什么东西呢?他的儿子邵伯温作了解释:“至大之谓皇，至中之谓极，至正之谓经，至变之谓世。”照此看来，所谓“皇极经世”就是讲“大”“中”“正”“变”道理的。换一句话来说，这是作者根据伏羲氏所立的至高法则来观察和推测宇宙万物，尤其是人类社会变化规律以“御世”(驾驭管理社会)的一部专书。《皇极经世》内容广泛，其中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探究“先天学”。所谓“先天”具有本始的意义。作为一个易学概念，这并非始于邵雍，早在《十翼》当中便已见诸文字。《易·乾卦》之《文言》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意思是说，具有广博学问并且品德高尚的大人，其行动遵循天地运转的规律。他的德操如天地一样覆载万物，他的圣明像日月一样普照大地，他治理社会依照春夏秋冬四时变化的法度，他显示吉凶就像鬼神那样奥妙;他先于天象而行动，天不会违背他;即便是后于天象而处事也能够遵奉天时的流迁变化规律。《文言》所称“先天”是指先天之象，它告诉人们，在自然界尚未出现变化迹象时就得预先采取措施。邵雍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探究先天学后天学的。并把这些东西纳人他的“皇极”理论之中。在邵雍看来，先天之学是以“”为其根本的，所以他的学说又直称为“数学”。与邵雍同时的道学家程题曾经风趣地说:“尧夫(邵雍)欲传数学与某兄弟，某兄弟那得功夫，要学须是二十年功夫。”可见，邵雍以数为推导方式的“皇极经世先天学”是相当复杂的。不过，其符号模式则基本上来自易学。邵雍的《皇极经世》分内外篇，《内》是他自著，《外篇》是他的弟子记录其言论而成。该书通过《周易》六十四卦的推演，说明天地万物产生之前便已存在的先天图式，以为天地万物的化生都遵循这个先天图式。邵雍这一套理论虽然包容许多神秘性的东西，但却又提供了一个解释天地自然、社会人事的包罗万象的符号模式，开辟了思维的新空间。因此，在后来的象数易学中具有很大的影响。《南斗延寿灯仪》所言“咸归皇极之中”正留下了邵雍这种象数易学影响的踪迹。所云“仰畏在天之像，谨依科式，建立星坛”，即遵循着《皇极经世》当中那种推天道以明人事的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