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官灯仪”的象数易学理趣:反映了古人对于人与天地万物关系
“三官灯仪”的象数易学理趣:反映了古人对于人与天地万物关系
所谓“三官”灯仅乃是祭祷天地水三官的一种仪式。今《道藏》中有《三官灯仪》一篇,虽然篇幅很短,但却演述完整。开篇即有多处涉及易学象数原理。兹引述一段,再来作稽考:
伏闻玄元妙道,运一杰而肇乾坤;清浊殊分,备三才而明日月。显晦分于昼夜,寒署布于四时。人本冲和,为万类之最灵;性本清虚,因五行而受赋。列尊卑于贵贱,应罪福于因缘。是以三官考校,赏功过于无私;五帝纪明,著衍非而有在。切以人生下境,命系上天。星辰运转,值流递而照临;运服推迁,遇刑克而冲并。作者这段话告诉人们:我恭敬地听说,原初的玄妙大道,运转一点灵气而开发了天地乾坤;轻清之气上升成为天,重浊之气下降成为地,天地清浊分别,人居其中,这就是“三才”的位置。有了“三才”方显示出日月明亮的辉光。有明有暗,这才区别了昼夜;有寒有暑,这才流转出四时;人类本来是居于中和状态的,是宇宙万物之中最有灵性的。人性本来是清虚的,因为有了金术水火土才显示彼此禀赋的不同。设立尊卑以表示富贵与下贱的等级,对应功过祸福而知晓因果缘分之来历。所以,天地水三官考核校对,赏功罚过做到没有私心;东西南北中五方之帝记录表明,使种种是非都历历在目。切切记住,人虽然生在下土,但其命根却由上天所控制。斗转星移,各星宿之神明轮流值班,而照耀下界,运程命限在推移变化,会遇到刑冲化合。此处所引《三官灯仪?的一段话与易学有关者主要在三个方面。首先是它与这教中的许多著述一样,采了《周易》中的种种术语,如“三才”“乾坤”等等。
其次,《三官灯仪》字里行间蕴含着汉代以来象装易学经常使用的符号结构体式。从其种意义上说,汉代的象数学实际上是《周易》与律历说相结合的产物。所谓“律”本是用竹管或金属管作成的定音及候气的一种仪器。古有“律吕”之称,分阴分阳,合为十二律。而“历”就是推算日月星辰运行以定岁时的一种方法。《易·革卦》:“君子以治历明时。”汉代的孟喜以律吕会通易道。从《新唐书》所载僧一行《卦议》所引孟喜之言可知当时卦象节气与律历相结合的大体情形。孟喜把坎震离兑称作“四正卦”,并且将之与二十四节气配给起来。在四正卦中,每一个卦分别主管一年二十四节气中的某一段。如坎卦主冬天,其节气从冬至到惊蜇;震卦主春天,其节气从春分到芒种;离卦主夏天,节气从夏至到白露,兑卦主秋天,节气从秋分到大雪;再以四正卦的每一爻主一节气,二十四个交分主二十四节气。焦寿、京房对孟喜的一套象数易学加以发展,使得卦爻与时节之配合更加细分化了。《汉书·京房传》等记载,京房的老师焦延寿,著《易林》,擅长阴阳灾变之说,分六十四卦,“值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据说京房对这一套也颇为精通,把分卦值日之法弄得更为细密。按照这种法度,则“一爻主一日,六十四卦为三百六十日,余四卦震、离、兑、坎,为方伯监司之官。所以用震、离、兑、坎者,是二至、二分用事之日,又是四时各专王之气。各卦主时,其占法各以其日观其善恶也。”①这种配合方法是把《周易》六十四卦扣除震、离、兑、坎,剩下六十卦,每卦六爻,每交代表一日,计有三百六十日。再将所扣除的四卦作为“方伯”四监司的所谓“官员”,代表春分、秋分、夏至、冬至,这四正卦虽然没有与其它六十卦放在一起,但实际上担当了更为重要的符号功能。焦延寿与京房对象数易学的这种发展,不仅使得占卜本身更具有“数学”的描述特色,而且使得整个易学与天象、时间运程结合得更为紧密了。由此所逐步完善的易学符号学在后来的宗教活动、政治活动、农事活动等方面都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三官灯仪》所说的“显晦分于昼夜,寒暑布于四时”,实际上就是孟喜、焦延寿、京房以来所广泛使用的卦气流行法门。
复次,《三官灯仪》也涉及到易学的生命旅程预测术数。中国古人从“天人合一”的立场出发,认为人的一生有各自展开的运程,这种运程与天象是有关系的,甚至可以说是相对应的。这就是所谓“人生下境,命系上天"。既然是这样,那就可以通过星辰运转的时间测量以推算人的一生的兴衰吉凶。这种形式自汉代以来也是纳人象数易学的符号描幕大体系之中的。《三官灯仪》所谓“星辰运转,值流逆而照临”,是以北极星为恒定中心来推究天上二十八星宿运转情形。汉代以来的易学著重星宿与卦象的对应,而生命旅程预测之学也采纳了这种配合法度。《三官灯仪》虽然并非是在为人推定生命流程,但却涵摄了此等内容。另外,还值得再分析一下的是《三官灯仪》所说“运限推迁,遇刑克而冲并”一句。这反映的乃是生命旅程预测学说上的刑冲害化合术。生命旅程预测学说根据《易经》的阴阳原理推究天干、地支之间的刑冲害化合。所谓“刑”简单讲就是彼此妨碍、互不相和。根据宋代以前的命数推测,十二地支共有“三刑”,即子午卯刑、寅已申刑、丑未戌刑。这就是说,一个人的“八字”如果碰到上面三种情况,那就代表着某种凶的信息。所谓“冲”就是天干与地支在阴阳性质上的相冲。就天干相冲而言,有甲庚、乙辛、壬丙、癸丁四种情况。按照方位之排列,东方为甲乙、西方为庚辛,东西对冲,因此作为东西方位符号代码的两组天干有相冲的关系;再从南北关系看,北方为壬癸、南方为丙丁,南北对冲,因此作为南北方位符号代码的两组天干照样也相冲。当然,四组天干相冲的原因还在于它们在阴阳性质上的区别。甲庚属于阳,乙辛属于阴;壬丙属于阳,癸丁属于阴。同性相排斥,所以也就“冲”起来了。再看十二地支也有相冲的情形,这就是子午相冲、丑未相冲、寅申相冲、卯酉相冲、辰戌相冲、已亥相冲。地支的相冲,有其方位学的依据,它们在方位排列上乃是两两相对,迎面而来,这当然是“冲”了。从性质上看,“冲”表现为相克,即阳克阳,阴克阴。这样,讲“冲”的问题必然就涉及“克”了。与“克”有一定关系的是“害”,那也有六种情况。即子未相害、丑午相害,已相害、卯辰相害、申亥相害、酉戌相害。这个“害”又名“穿”,也就是彼此互相损害的意思。地支上的“相害”象征客观事物相遇而损的情形。但是,事物往往是相反相成的,有“损”就有“益”,有“克就有“化合”。所谓“合”就是和谐。表现在天干上,有五合,即甲己化土而合,乙庚化金而合,丙辛化水而合,丁壬化木而合,戊癸化火而合。合是以冲突的化解为条件的。我们知道,天干与方位、五行本来也是可以互相转换的,也就是说,它们彼此可以成为转换的符号代码。例如,甲乙是东方的符号代码,也是“木”的符号代码;庚辛是西方的符号代码,也是“金”的符号代码。就五行来说,“金”是克“木”的。但“金”的符号代码“庚辛”一阴一阳,“木”的符号代码甲己也…阴一阳,这就存在着“化解”的可能性。就甲乙来说,“”是阳,乙是阴;就庚辛来说,庚是阳,辛是阴。就像人类--样,同血缘者不可婚配,必须寻求外来者。这样,甲的家族就可以把他的妹妹“乙”嫁给本来相克的庚家族,作“庚”的妻子,于是相克就变成相合了这种相合可以有不同的解释,或者说可以使用不同的符号代码。《三官灯仪》把“相合”称作“并”,即比肩并存,这是力图有所助益,使不利因素化解成有利因素。这种情况在十二地支中也是存在的。其基本情况有两类,一是“六合”,另一“三合”。六合指的是:子丑合土,寅亥合木,卯成合火,辰合金,已申合水,午未为太阳、太阴。“三合”指的是:申子辰合水,亥卯未合木,寅午成合火,已两丑合金。不论是相冲、相克、相合,其体系赖以建构的基石就是阴阳五行,而阴阳五行恰是易学之根本。阴阳五行的配比往往与日月星辰之运程相联系,所以,《周易·系辞上》说:“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在古代的易学术数法门当中,每一个卦都可以配上五行,具体地说,就是将每一卦的六交由下而上地匹配五行,并且同天干地支相对转,而这种对转又可以从天体的变化之中找到直观的象征符号。因此,古人有时又依照日月星辰的运转来推断社会人事的情形,虽然这种推断常常是牵强附会的,但却体现了一种依象连类的符号表达观念,并且深深地影响于古人生活的诸多方面。可以说,道门中人在这个领域有其独特的建树,在早期的经典《太平经》以及《周易参同契》当中,已经有根据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来判断社会变迁的许多事例。《三官灯仪》所谓“运限推迁”就是根据星象与易学数理来推测事物走向。所谓“限”是一种“时空刻度”,一方面日月星辰运转必然显示出春夏秋冬的四季变化和昼夜的交替,“限”是时间变化的关节点;另一方面,日月星辰的“推迁”本身又是一种空间运动,“限”同时是这种空间运动的刻度。不过,应该看到的是,《三官灯仪》并不是简单地谈论日月星辰的推迁,也不是单纯地要了解“推迁”的情况,而是力图通过天象变化来为人事活动提供某种参照。从“感应”的易学原理出发,《三官灯仪》设立天地水三官的仪式,目的是想以这种仪式程序来联结物我天人。从这个意义上说,“三官”神称是“元符号”,而“灯仪”则是力图引动元符号信息的传递符号。尽管从现代人的目光看来,这种仪式的进行颇显神秘,命相冲克的说法也多有牵强附会之处,其糟粕性内容显然是应该加以批判的:但背后所贯注的易学象征思想,却也反映了古人对于人与天地万物关系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