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钟鼎神器：特殊的、灵异的器物也成为让人寄予希望的祥瑞

古代有以贵重器物陪葬的习俗，以保证死者亡魂的冥福。这种器物年代久远，一旦现世,会对获得者心理上造成某种影响，于是那些特殊的、灵异的器物也成为让人寄予希望的祥瑞。铜鼎、铜钟、东汉乳钉纹玉璧玉罄、玉璧等便是这样的瑞物。

在中国古代传说中，那些成为祥瑞的神鼎，质地精良，镌文华美，往往能够预知吉凶。更为神奇的是，这种神鼎还可以“不炊而沸，五味自生”。它经常出现在“王者盛德”之时。相传,晋成帝成康八年(342年)九月的晚上,在庐江春谷县(今芜湖)。一个叫留珪的人自称看到自家的家门内有闪耀的光华，且得到了一枚玉鼎,外围约有四寸多。时任著作郎的曹毗特意进《玉鼎颂》来称颂此事。

另有记载，穆帝永和元年(345年)三月，春谷城北，有人看见紫赤光现于岸边，循迹得到了一块如印般形状的金子，并遗主簿李迈送达朝廷。这些记载表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对这一类神奇又贵重的器物都充满虔诚与敬畏。

不论是天文祥瑞，还是动植物祥瑞，它们都有着明确的等级之分，一般来说,越是难以见到的祥瑞等级越高。这些等级的区分在各朝各代的《符瑞志》中都有详北京法海寺五色祥云壁画细的说明，其中庆云和景星被称为大瑞，并被冠以六十四种名称:赤兔和白狼被视为上瑞，被冠以二十八种名称;赤雁和苍鸟被看作中瑞，有三十二种名称;芝草、嘉禾以及木连理则被认为是下瑞，也有十四种名称。

此外，人们对各种颜色的选择与认识也包含着祥瑞信仰。中国的民众对颜色有着自己传统的认识，祥瑞崇拜中也明显地体现出这种倾向。五色崇拜起源甚久。《淮南子·览冥训》云:“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风俗通》云:“黄帝战蚩尤于涿鹿,常有五色云气金枝玉叶止于帝上,因作华盖。”所谓五色，即青、赤、白、黑、黄，这五色由于被认为是吉祥之色而受到人们长期的崇拜。

古代的许多风俗习惯都与五色崇拜有关。如汉代人会于每年五月五日将五色丝线系于臂上，据说可以避兵及鬼，并避免生病。七月七日则在百子池畔，奏乐嬉戏。“乐毕，以五色缕相羁，谓为相连爱。”

据《荆楚岁时记》记载，魏晋南北朝时期人们不仅“以五彩丝系臂，名曰辟兵，令人不病瘟”"，而且还要在门户之上“帖画鸡，或镂五采及土鸡……插桃符其傍”。除了五色丝成为可以辟邪的信仰，五色云也一直被人们崇尚。对它的记载最早可见于黄帝与蚩尤之战。自黄帝驾五色云战胜蚩尤之后，五色祥云就作为瑞云为人所笃信。“天瑞有五色云”是人们的普遍信仰。唐代的五色崇拜更加兴盛，武则天时期的五色祥瑞有五色鸟、五色云、五色水等。

这些认识都体现了古人对于色彩中蕴含体咎祸福的看法。白色在上古时期本是非常吉祥的一种颜色,甚至祥瑞中专门有“白祥”一词,泛指众多白毛动物。如白狼为上瑞之首，“白狼，王者仁德，明哲则见"，再如“王者仁面不害，则白虎见”。。白鹿、白狐、白猿、白熊、白兔等也被视为祥瑞之物。飞禽中的白雀、白雉、白鹅、白鸽也多次出现在古代有关祥瑞的记载中。不过自唐代以后，白色与死亡联系在一起，代表丧象，成为凶色。唐上元二年(675年)七月，皇宫中延英殿的皇帝宝座上生了芝草，一茎三花、白色、人们将其视为凶兆。就是因为白色为丧象。此后白色祥瑞急剧减少。黄色在五色中一直被认为是中央正色，象征内德之美,因此黄色是帝王心目中的祥兆之色古代黄色祥瑞比比皆是。如曹丕“欲受禅。郡国奏黄龙十三见”。此外，对红色的崇尚从旧石器时代也已开始，山顶洞人就有用赤铁矿粉撒在死者身上的习俗。红色象征着血液，象征着生命。撒赤色粉末即希望死者再生或保护死者免遭侵害。用红色作装饰，则是希望避灾祛病，永不死亡。祥瑞中的赤兔即为上瑞。那么，祥瑞在中国古代的国家政治以及民众日常生活中的地位如此重要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第一个原因，对于国家来说，祥瑞可以作为工具来彰显统治者的功绩与地位。历朝历代，帝王们总是希望在自己的统治下祥瑞出现得越多越好。比如，在唐代，中央每年都会对地方官员进行考核，考核的内容包括地方官员的殊功异行，当地的灾蝗祥瑞、户口赋役的增减、盗贼的多少等,所有这一切“皆上于考司”°。因此搜寻祥瑞就成为地方官员固有的责任。每年的冬至和元日,门下侍郎都要“奏天下祥瑞”。

用这种方式来表彰帝王的德行和政绩。改元也是帝王们自我表彰的一种形式。嘉禾七年(238年)，孙权曾下诏曰:“间者赤乌集于殿前，朕所亲见,若神灵以为嘉祥者,改年宜从赤乌为元。”“于是在这一年，其年号被改为赤乌元年，以顺应“天意”。到了十六国时期。吕光(后凉的建立者)在位时，张掖的金泽曾经出现了麒麟，且有各种野兽随从，所以年号改成了麟嘉。第二个原因,祥瑞体现了天人感应思想与民间信仰中对天的崇拜。

自古以来，人们就认为天和人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即天人相通。据说当年黄帝治天下的时候，“日月精明，星辰不失其行，风雨时节，五谷登熟，虎狼不妄噬，鸷鸟不塾博，风凰翔于庭，麒麟游于郊,青龙进驾,飞黄伏皂”"。西汉的董仲舒进一步地将天人关系神化，形成了一套“天人感应”学说。在董仲舒的学说里，万物之祖为天，天能够明察秋毫，惩恶扬善，是百神之大君，能够主宰人类社会乃至整个自然界。人类社会中的贵贱与高低，治世或乱世，自然界的阴晴风雨、昼夜轮转、四季更迭等都是天神的意志决定的。董仲舒还认为，人类社会的正常秩序是被上天安排好的，同时上天还可以监督人类社会的运行。假如君王治国有道，上天就会显示各种祥瑞来表示赞赏，即“帝王之将兴也,其美祥亦先见”。一旦君王出现过失。上天就会降下各种灾祸，如水灾、虫灾、旱灾等，以示告诫和谴责;如果帝王一意孤行,不能及时自省,上天就可能撤换君王,另择贤能，甚至改朝换代。这种上天与人类社会的互动就叫作天人感应。而其中的祥瑞其实就是上天对能够善治天下的有德君王的一种褒奖。本质上来说，祥瑞崇拜是天人感应思想的外在表现形式，其实质还是一种对天的崇拜。

中国古代的天意崇拜历史悠久。早期，对天意的崇拜和祭祀主要限定在上层统治阶级，和普通民众及其日常生活没有密切的关联，所以普通民众一般也不会关注这些。不过，遵循天人感应的逻辑，人类社会的最高主宰是上天,因而帝王将相乃至普通民众都是被其掌控的，于是上天自然与民众形成了一种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这种关系促成了民众在日常生活中普遍的天意崇拜，最终在民间信仰体系中形成了自上而下的普遍性的天意崇拜。

在历史的长河中，祥瑞对民间社会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主要的功能是满足普通民众的生活需要。

我们可以举民间的四灵崇拜作为例证。“四灵”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种神兽。在民间，老百姓崇拜四灵，主要原因就是它们具有与日常生活紧密相连的某些作用。比如,四灵能够防御鬼魅。《风俗通·祀典》云:“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今人卒得恶遇，烧虎皮饮之，系其爪。亦能辟恶，此其验也。”据说四灵之一的老虎可以吃鬼，所以各种鬼魅都畏惧并躲避它。因而自汉代以降，民间就有在门上画虎来驱鬼辟邪的风俗。再如四灵之一的苍龙、也叫青龙，也具有辟邪的功用。据《论衡·解除》记载，“宅中主神有十二焉，青龙白虎列十二位，龙虎猛神天之正鬼也，飞尸流凶安敢妄集，犹主人猛勇、奸客不敢窥也”。这样看来，青龙也是可以守卫门户安全的。说到朱雀，《拾遗记·唐尧》中曾有记载:“尧在位七十年……有祇支之国献重明之鸟……状如鸡，鸣似凤……能搏逐猛兽虎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其未至之时，国人或刻木，或铸金，为此鸟之状，置于门户之间，则魑魅丑类自然退伏。”所以说，朱雀也可以防止魑魅魍魉对人的侵害。至于以龟蛇合体形象出现的玄武，更被人公认为抵抗灾祸的守护神。因此，人们会将四灵画在门户上，用来达到驱邪避鬼的目的。更进一步来说，四灵的护卫功能还可以扩展到地下，人们将四灵视为地下墓门的守护神，认为其可以保护墓主的安宁。考古发现，汉代的慕葬里经常可以看到四灵的图像，或者“将朱雀或白虎与铺首衔环雕绘于墓门之上，当作驱邪护墓、保卫死者的神物”

老百姓还常常将四灵看作吉祥如意的代表。古人认为，朱雀出现可以兴旺子孙。还有很多地方把龟与人的祸福贫富联系起来。传说中，乌龟的寿命能够达到五千年甚至一万年，因而常常被人敬如神明，以保长寿延年。因为寿命长，乌龟还具备了先知的本领，所以古人经常用龟甲占卜，来预测吉凶。此外,古人还认为乌龟能给人们带来好运《史记》中记载说:“近世江上人有得名龟,畜置之,家因大富。与人议，欲遣去。人教杀之勿遣，遣之破人家…其家终杀之。杀之后，身死，家不利。”

国家层面的祥瑞崇拜需要将祥瑞记录在册以显示统治者的德行与政绩，民间的祥瑞崇拜则有所不同，民间更多的是将祥瑞作为一种符号，这种符号寄托了老百姓趋吉禳祸的渴望。这些作为符号的祥瑞形象生动，含义丰富，给人们的生活增加了安宁的保障，因此不论皇族宫门、将相朱门，还是市井柴扉，都有祥瑞符号的一席之地，祥瑞在历史的变迁中展示了其长久的生命力。概括地说，无论是国家、宫廷，还是地方、民间，各种祥瑞的出现符合了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和理想，其所代表的国泰民安的吉祥寓意是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的共同祈愿，因此在古代盛行不衰，深得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