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天子气”所引发的征兆联想:道门中人所倾力的征兆术数法式不仅具有广阔的文化背景,而且其发端也相当悠久
术家为隋朝统治者“望气”,这只是古代征兆故事中的一个小例子。有资料显示,道门中人所倾力的征兆术数法式不仅具有广阔的文化背景,而且其发端也相当悠久。
早在“尧帝”的时候,已经留下了征兆的传说,后人为之津津乐道。如王嘉《拾遗记》记载,古时候有个国家叫宛渠国。有一次,宛渠国的国民乘坐着“螺舟”到了秦国,说:我们的国家离黄帝轩辕氏居住的山丘十万里。我们的先圣曾经看到冀州兴起一股“黑风”,断定此处会出一个大圣人。果然,在庆州那地方生出“尧”来。在这个故事中,“黑风”就是一种征兆,它象征着“水德”,或者说是“水德”的自然符号。因为在古代,五行与五色相配,水之色为“黑”,所以“黑风”实有水的意蕴在其中。尧帝是父系氏族社会后期的部落联盟首领。时人以“黑风”为尧降生之兆,这说明人们关注天地自然兆应之事由来已久。
“兆应”在古代社会无疑具有非常重要的宣传效果。故而,我们看到,帝王们在起事或夺得天下之后往往对此类现象抱以极大的兴趣。那些所谓“祥瑞”之兆成了帝王受命于天的“自然宣言书”,于是,各式各样的征兆故事遂应运而生,如王嘉《拾遗记》载:春秋战国时期,越王进入吴国的时候,天上有“丹鸟”夹着鸟王飞行。后来,勾践的霸业便起于“望鸟台”。显然,故事中的“丹鸟”被人们当作勾践成就霸业的祥瑞征兆。
据说在魏明帝的时候,泰山之下凸起“连理文石”,高十二丈,样子像柏树,颜色清新亮丽,上面与下面都是相合在一起,唯独中间隔开五尺。当地的父老都说:秦朝末年,两块大石头距离约有一百余步,杂草至盖,彼此没有道路可通行。到了明帝初年,两块大石头开始靠近,好像“双阙”,直到最终合拢了。石头为地土之空,两块石头合拢,被人们当作“土德”的祥瑞征兆。另外,在沛国(今属江苏省)一带,人们发现有块宝地,居于戊己的方位。在古代的干支与五行的配合中,“戊己”即代表“土”位,于是被当作“土德”之嘉祥。消息传到朝廷,即刻下令建造“成己”神坛。修好的时候,又看见黄星灿烂,光辉耀眼,便又建“毕昴台”举行祭礼活动。这件事也记载在《拾遗记》中,所言“大石合拢”以及“戊己”之地成为魏明帝兴国立邦的瑞应之兆。
有关帝王的兆应故事大多为祥瑞之类。在人们心目中,这意味着“福”或“善”的降临;但在实际生活中,征兆并非都预示着福善。据说在商朝末年,纣王昏乱,想杀诸侯。他派遣“飞廉”去诛戮贤良,夺取宝器,埋在琼台之下,然后又吩咐飞廉潜伏在附近的诸侯国内燃烧“烽燧”作暗号。纣王登上高台,观察烽燧的位置。看清楚了以后,就兴师讨伐,杀死诸侯国君,囚禁人民,收取女乐,大肆淫乱,导致神人愤怒。当时有一只朱鸟,嘴巴衔火,好像星星照耀,以乱烽燧之光芒。纣王受到迷惑,只好返回,下令使者熄灭烽燧之光。到了周武王伐纣王的时候,有樵夫牧童爬到树上去探察鸟巢,发现了巢中藏着个“玉器”,上面写着:“木德将灭,水祚方盛。”文字是用大篆写的,记述殷商朝世运已经尽了,而姬氏之盛德刚刚隆起,所以三分天下,有二分归周。《太平广记》卷一三五引述了这个故事。其中的“朱鸟衔火”即是征兆。与越王勾践的兆应相比,此处的“朱鸟”似乎与“丹鸟”同属一种颜色一-红色,但代表的兆应意义却不相同。如果说越王时期的“丹鸟”象征着勾践霸业之兴,属于福善之兆,那么此处的“朱鸟”则被当作纣王衰败的天象符号显示。
作为“天火”“丹鸟”的出现克制住纣王所制造的“人为”烽燧之火。
又据《广古今五行记》所言,北齐后主武平初年,平邑王氏与同邑人李家结为“百年之好”。办理婚事过后,他载着羊酒,准备到亲家那里宴会。出门还没有三里,太阳西沉,天色逐渐昏暗。突然,他看见东南方向五十步之外,有个赤色的东西,其大小和“升”差不多,像流星曳影,直直地闯进车轮中,拉车的牛见状就不肯走。一行人都感到惊恐。王氏妻连忙下车,面向那赤色东西俯首而拜,接着张开裙子招引,那赤色东西便“滚”到王氏妻的裙子下。于是,策动缰绳,牛把车子拉回家。王氏拿灯一照看,原来那赤色东西乃是真金。王氏把这真金放在库柜中。每到良辰,便烧香祈祷谢恩。后来,四方的奇货异物都集聚到他家中,种田养蚕的收入比过去多了百倍以上。到了春天时,庭院里长出一颗桑树,叶子与其它任何树木都不相同。数年之间,枝叶覆盖了整个庭院,奇禽异兽都栖集在他家中。从此大富贵,历经三十年。王氏妻以老病而告终。那时,有只白鸟像鹭一般样子,飞到桑树一侧,吐血不止,然后堕地而死。中午时分,西北面一阵大旋风铺天盖地而来,旋绕此桑树,由下逆转而上,把桑树转成一个扫帚形状。这样,不到十天,奴婢都逃走,前前后后所得的家资又耗尽。王氏打开库柜,准备取金使用,仅见萤火虫、蚰蜒和腐朽的杂草而已。故事中最重要的征兆是那个赤色怪物,它的形态前后发生了变化,先是像个“火球”,到家化为“真金”,数十年后却是“萤火虫”。故事向人们暗示:那所谓的“真金”其实不过是萤火虫而已。虽然,王氏把这个“怪物”携带回家,得了富贵,但最终还是衰败了,家破人亡,一派凄惨。故事以“悲剧”结束,可见那“赤色火球”的东西从其最终结果看,乃是祸恶之兆。还有,王氏妻死的时候,白鸟吐血堕地,旋风绕树,也都是不祥之征象。这个故事贯穿着一种“命定”的思想,带有比较浓厚的神秘色彩,但却为我们提供了古人关于“福祸灾祥”因时而变的兆应观念。
古代先民把天地征兆同人的吉凶命运联系起来,这并非是一种偶然的思想闪光,而是具有广泛的社会思想基础的。关于这一点,我们从陆贾的谈话即可略见一斑。《太平广记》卷一三五引《小说》谓,樊将军哙问陆贾:“自古以来,掌握权利的君主都说他们受命于天是有瑞应出现,你觉得有这样的事吗?”陆贾回答:“有啊!眼皮跳动,就会得到酒食;灯火闪花,会得到钱财;中午时喜鹊叫唤,那是客人要来;蜘蛛会聚,百事欢喜。小的事情有征应,而大的事情当然更是这样。”《小说》的主要人物陆贾是一位历史人物,汉朝人,他跟随汉高祖刘邦打天下。后来曾经作为使者说服南越尉佗,赐印,封为王。陆贾劝尉佗向汉朝称臣。还朝,拜大中大夫。他不时地向高祖讲述《诗》《书》。高祖吩咐陆贾对秦汉兴亡的原因进行探讨和总结。于是陆贾著书十二篇,号为《新语》,今存于《诸子集成》等丛书中。《小说》所记陆贾的话虽然不见于《新语》,但该书却有不少征应的思想。如其开篇《道基》即说:“天生万物……改之以灾变,告之以祯祥,动之以生杀,悟之以文章。故在天者可见,在地者可量,在物者可纪,在人者可相。”他认为,灾变、祯祥、生杀、文章(事物发生的纹理)都是上天对人类的一种预告,天地人物的各种现象可以通过观察而得知。这其中贯穿着天人感应的思想,而其征兆观念也是明显的。陆贾是一个很有影响的知识分子,也是一个高官,他的思想具有典型的代表性,说明了“征兆”观念在中国的确是根深蒂固的。
作为一种具有广泛社会基础的思想现象,“征兆”的观念乃先于《易经》而存在,它曾经是易学创始者画卦的一种依据。故《易·系辞下》说:“古老包粞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意思讲:古时候,包牺氏(即伏羲氏)作为首领治理天下,他抬头观察天上的各种自然现象,俯身观察大地的形状,还有飞禽走兽身上的种种纹理,以及适宜于存在地上的诸多事物,在近处乃以人的身体为法象,在远处则以各类物形为表征,以使神明的德行获得贯通,以使万物的情状得到概括归类。从某种程度上看,《系辞下》所言及的“象”“法”“文”“身”“物”等都包含着征兆的意蕴,因为征兆本身也是一种物象。
由于征兆是卦象符号创制的一种原始根据,当《易经》在社会上广泛流行时,人们关注天地自然征兆的所谓“启示”意义,这便不足为奇了。人们从自身的生活经历中搜罗各种征兆故事,配合易学卦象的比拟推演,以作为往后行动的参照;同时,在发现新的自然特异现象时又继续加以引申,这又反过来促进了易学中的“术数”流派的发展。在这种活动过程中,道门起了推波助澜的重要作用。考查一下道教文献可以发现这样一种有趣的现象:许多被道教奉为神仙的异人往往未卜先知,当周围的人向这类人物咨询有关生活、生产、战事诸方面问题时,这些道教异人往往不直说真相,而以征兆手法向人们暗示。例如,李意期就是这样的异人。据说,李意期是汉文帝时人,到了三国时期尚健在。平常,他喜欢搞些泥塑之类活动,可以把人们所说的四方郡国宫观乡里情形很快转换成泥塑之像,虽然做得很细小,但却非常相似。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把形象捏好之后,过不了多久,又会自动消失。当然,更为奇特的是他的“撮土成兆”手法。
《仙鉴》卷十五载:
先主(指刘备)欲东伐吴,报关羽之怨,使人迎意期。意期至,先主问以吉凶。意期不答。索纸笔画作兵马器仗十数,便以手裂坏之。又画一大人,掘土埋之,便径还去。先主不悦,果出军为陆伯言所败。师屠十余万众,仅得数百人还。
《仙鉴》所记载的这个故事发生在三国时期。书中这样描述:刘备计划攻打吴国,为关羽报仇,他派人迎请异人李意期。意期一到,刘备便问出兵打仗的吉凶问题。李意期没有回答,只是索取纸张和笔,随手画了数十个携带武器的骑马将士,然后又用手把它们扯破。又画个大人物,挖了个土坑埋了,二话不说就径直回去了。刘备很不高兴。后来一出兵,果然被陆伯言打败了,损失了十多万人,只有数百人生还。《仙鉴》这条资料不见于《后汉书》,亦不见于《三国志》,有关他的寿命如此之长也令人生疑,大概其故事多出自传闻,史家不取。不过,从征兆学的角度看,却有其独特之价值。本来,蜀主刘备向李意期询问军机大事,李意期完全可以把自己预测的关于失败的结果告诉刘备,但李意期却采用了“具象暗示”法式。他的暗示乃是把自己认为即将发生的事以征兆形式体现出来。他的具象暗示主要体现在两点:第一,用手撕裂所画的兵马器仗,这象征蜀国出师不利,终要损兵折将、一败涂地的结局。
第二,掘土埋大人像。这个“大人”代表了蜀主刘备,以土埋之,象征刘备寿终正寝。按照《仙鉴》的记载,这场蜀吴之战的结局是与李意期作画的涵义相符合的。在描述了损兵折将十余万人之后,《仙鉴》进一步指出,刘备因不堪如此严重打击,遂“发病而卒于永安”。关于蜀军出师败北之事,《三国志·先主传》有一段话可资佐证:章武二年(公元222年),“夏六月,黄气见自秭归十余里中,广数十丈。后十余日,陆议(伯言)大破先主军……将军冯习、张南皆没。”在这段记载中,《三国志》作者虽然没有言及异人李意期,但却有意识地渲染了兵败之前的“征兆”一出现了范围广大的“黄气”。这说明李意期运用征兆法暗示蜀军败局在当时是有思想大气候的,同时也说明了道教异人是善于抓住契机以广征兆之学的,其背后所蕴含的易学符号信息在引人注目的“画像”中得到了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