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当之谓德,百顺之谓福。德者福之基,福者德之致,无人而非百顺,故君子乐得其道
照张载看来,天地之性寓于气质之性之中,二者相对为两端,合两而为性,天地之性是无,气质之性是有,无是性,有亦是性,有无皆是性,这就是所谓”有无混一之常”。庄老浮屠不懂得这个真理,提出了一些片面的说法,“语寂灭者往而不反”,以无对之无为性,见无而不见有,“徇生执有者物而不化”,以无对之有为性,见有而不见无,把有无虚实的关系割裂开来,皆不可谓之尽性。实际上,人之所以为人,既是一个有生命的肉体的存在,又具有异于禽兽灵于万物的本质规定。佛敦的错误在于片面地强调体真空为性,用本质来反对存在,否定延续人的生命的饮食男女之性。这种对人性的错误的看法,“则以人生为幻安,以有为为龙资,以世界为荫浊,遂厌而不有,遗而弗存”,所以张载严厉地批判说:“饮食男女皆性也,是乌可灭?”道家的错误与佛教相反,在于片面地强调食色之性,用存在来反对本质,否定人所具有的仁义礼智的道德本性。这种对人性的错误的看法,把人降低为与禽兽相等的水平,从根本上取消了道德行为,所以张载也严厉地批判说:
”以生为性,既不通昼夜之道,且人与物等,故告子之安不可不诋。”(《诚明篇》)儒家扬弃了佛道的这些片面的看法,把人性看作是”有无虛实通为一物”,也就是存在与本质的统一,肉体与灵魂的统一,天理与人欲的统一,人文价值与自然本性的统一。张载用经典性的语言把个思想表述为“性其总,合两也”。王夫之在《张子正蒙注》中对张载的这个思想做了很好的诠释,他说:
天以其阴阳五行之气生人,理即寓焉而凝之为性。故有声色臭味以厚其生,有仁义礼智以正其德,莫非理之所宜。声色臭味,顺其道则与仁义礼智不相悖害,舍两者而互为体也。
盖性者,生之理也。均是人也,则此与生俱有之理,末尝或异,故仁义礼智之理,下愚所不能灭,而声色臭味之欲,上智所不能度,俱可谓之为性…理与欲皆自然而非由人为。故告子谓食色为性,亦不可谓为非性,而特不知有天命之良能尔。(卷三)
张载根据这个思想进一步讨论了”德”与“福”的关系。他指出:“至当之谓德,百顺之谓福。德者福之基,福者德之致,无人而非百顺,故君子乐得其道。”(《至当篇》)“居仁引义,自然心和而体正。更要约时,但排去1旧日所为,使动作皆中礼,则气质自然全好。《礼》曰心广体胖,心既弘大则自然舒泰而乐也。”(《经学理窟》)德是有得于天地之性而居仁由义的德性,福是气质自然全好而心和体正的幸福。由于人性是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的整合,本质与存在的统一,如果气质之性能以天地之性作为价值的导向和行为的谁则,使动作皆中礼,于理为至当,则声色臭味之秋皆得其正,于事为百顺,人的身心的存在就会处于一种舒泰悦乐、称心适意的状态,而感到莫大的幸福。所以说“德者福之基,福者德之致”,德是福的必要的前提,福是德的自然的结果。
由此看来,张载十分重视人的现世的幸福,这种思想与佛教的以饮食男女为安的禁欲主义有着根本性的不同。另一方面,他也强调德性的必要,与道家的那种以食色为性而无所不为的自然主义有着很大的差别。禁欲主义处理德与福的关系,把幸福归约为德性,认为德性就是幸福,实际上是取消了幸福。自然主义则相反,把德性归约为幸福,认为幸福就是德性,实际上是取消了德性。张载认为,为了破除佛道的这两种片面性,首先必须“立本”。所谓〝立本〞,就是站在本体论的哲学高度为儒家建立一个全面的看法,明人性之所本。因为不有所立便不能有所破,如果不先立本,人们就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各种异端邪说的影响而无所执守,产生思想上的混乱。所以张载指出:“释氏之说所以陷为小人者,以其待天下万物之性为一,犹告子生之谓性。今之言性者汗漫无所执守,所以临事不精。学者先须立本。”(《张子语录》)